堂吉诃德：一个令人尊敬的疯子

李纲

如果有一天，你的同桌突然告诉你，他要去少林寺学习盖世武功，或者他要去蓬莱仙山学习仙术，你会怎么想？十有八九，你会觉得他脑子有病吧。

可是，如果第二天他真的没有来上学，真的跑到少林寺或者蜀山去学武或者修仙了，那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因为他很可能不是脑子有病，而是真的疯了。要知道，盖世武功也好，神奇的仙术也好，全都是小说、传说、神话这些文学作品里虚构出来的东西。要是有人把它们当了真，可不就是疯了吗。

今天我为大家讲述的这部文学经典，主人公就是这么一个疯子，他的名字叫堂吉诃德。想必大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他正是西班牙著名作家塞万提斯的著名长篇小说《堂吉诃德》的主人公。

《堂吉诃德》无疑是世界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小说之一，虽然这是一部非常古老的作品（小说出版的时候，中国正处于明代中期），但是直到今天，依然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这就是经典的魅力，时光的洗礼不会消磨它的美丽，只会让它变得更加的熠熠生辉。

下面我们言归正传，来聊聊这部小说吧。

在西班牙拉曼恰省的一个乡村里，生活着一个名叫吉哈诺的小地主。吉哈诺个子高高的，非常非常瘦，简直和竹竿一个样。现在有很多女士整天嚷嚷着要减肥，吉哈诺的身材绝对是她们理想中的体型。他在乡下有一片面积不小的田地，还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庄园，家境殷实，衣食无忧。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用操心学区房啊、择校啊这些破事，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不过，自从吉哈诺迷上了骑士小说之后，他的生活就全乱套了。

什么是骑士小说？哦，忘了告诉大家了。骑士小说是当时西班牙特别流行的一种小说样式，主要讲一些骑士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消灭妖魔鬼怪的故事，有点类似于我们中国的武侠小说。在吉哈诺生活的那个时代，骑士其实早就已经绝迹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骑士小说的痴迷。他钱也不挣了，地也不种了，家也不管了，整天捧着骑士小说读个不停。要是他上学时候能有这种读书的劲头，保证门门功课考一百分。读着读着，他逐渐产生了一个幻觉，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骑士，有巫师，有巨人。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做一名骑士，惩恶扬善，荡涤乾坤。

在他家里，还留着一套祖上使用过的盔甲，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了，可是凑合着还能穿。他有一匹瘦弱老马，长得比他本人还像竹竿，不过凑合着也能骑。按照骑士小说所讲的内容，每个骑士都应该有一位情人。吉哈诺这下犯了难，因为他是个单身汉啊。没法子，他只能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他想到了邻村有一个挤牛奶的姑娘，名叫杜尔西内娅。杜尔西内娅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非常美，不过，这也是拜《堂吉诃德》的翻译者，著名翻译家杨绛先生的精美译笔所赐。其实在西班牙语里，这个女孩的名字非常富有乡土气息，有点类似于翠姑啊、二丫啊之类的名字。别看杜尔西内娅名字土气，而且长得膀粗腰圆，体壮如牛，在吉哈诺眼里，就连西施也不及她一半美丽。哦，对了，他还和所有的骑士一样，为自己找了一个随从。这个人的名字叫桑丘，是和他同村的一个农民。

一切准备就绪，吉哈诺可以开始自己的骑士生涯了。他为自己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堂·吉诃德·德·拉曼恰，意思是拉曼恰地区的守护者，简称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刚刚开始自己的骑士生涯，就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先不说他干的事有多傻吧，就凭他和桑丘的外表，就足够让人捧腹了。堂吉诃德又高又瘦，桑丘却是又矮又胖；堂吉诃德骑着一匹马，桑丘却骑着一头驴。这两个活宝走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

至于堂吉诃德干的事，那就更让人哭笑不得了。举个例子说吧。有一天，堂吉诃德和桑丘路过一个大农场，农场里竖立着好几十座大风车。在西班牙这种海边国家，风车其实非常常见。由于海边风多，所以人们会修建许多风车，让风车的扇叶带动磨盘，磨磨面粉和谷子。不过，在堂吉诃德眼中，这些风车可不是风车，而是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桑丘，我们的运气真好，那里有好几十个巨人。我现在就去消灭他们！”堂吉诃德兴奋地说。

桑丘生怕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再一看。眼前确实只有风车啊，哪来的巨人啊。

“主人，您看错了吧，这里只有风车，没有巨人啊！”桑丘疑惑地问。

堂吉诃德可不这么觉得。他告诉桑丘，这些巨人善于施展妖法蒙蔽人们的眼睛。可是，像他这样火眼金睛的骑士，是绝不会上当的。桑丘还没反应过来，堂吉诃德就已经举起盾牌，手持长矛，驾着马飞快地朝着风车冲了过去。

一座风车，起码得有十几米高。那些转动的叶片少说也有七八米长，半米多宽。不出意料，“巨人”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扫，堂吉诃德就从马背上被扇到了地上，昏迷不醒了。

还有一次，堂吉诃德和桑丘正走在路上，突然看到前面尘土飞扬，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牧羊人正赶着一大群羊迎面走来。那些小羊披着白白的羊毛，顶着萌萌的羊角，一边走，一边咩咩咩地叫，多可爱啊。可是，堂吉诃德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可爱的小羊，而是一群武装到牙齿，正气势汹汹地侵略西班牙的敌国大军。他告诉桑丘，敌人人多势众，自己这一仗怕是很难获胜回来了，但他誓死也要保卫祖国的领土。看到主人又在说疯话了，桑丘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苦苦哀求堂吉诃德，让他冷静一点儿，看清楚，眼前只是一群羊而已。可是，已经热血沸腾的堂吉诃德哪里听得进劝告。这时，他的耳边已经响起了战马的嘶鸣和震耳欲聋的战鼓。他又一次举起盾牌，手持长矛，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这些羊可是牧羊人的命根子啊！眼看着一个疯子持矛冲进了羊群，牧羊人全都吓坏了。他们连忙拿起自己的弹弓，将石子雨点般地射向堂吉诃德——这些石子本来是给狼群準备的。堂吉诃德的头盔被打掉了，牙齿也碎了好几颗，但他依然在羊群中“厮杀”。直到一枚大石头击中了他的脑袋，将他击落下马，晕倒在地，这场闹剧才得以收场。

堂吉诃德就这样不停地在外胡闹，终于有一天，他的家人和朋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委托一名和堂吉诃德私交不错的大学生扮作骑士，约请堂吉诃德进行了一场决斗。决斗之前双方约定，失败的一方必须在家老老实实地待上一年，不能迈出家门半步。年老体衰的堂吉诃德哪里打得过年轻力壮的大学生呢？败下阵来后，他只好遵守诺言，回到家里。在家人和朋友的精心照料下，堂吉诃德逐渐恢复了理智。可是，走南闯北这么一番闹腾，也让他大伤元气，一病不起。堂吉诃德觉得，自己之所以干出那么多疯疯癫癫的事情，全是被骑士小说给害的。临终之前，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桑丘和自己唯一的外甥女。但是，他也在遗嘱中特别说明，如果外甥女胆敢嫁给读过骑士小说的人，就剥夺她的继承权。

堂吉诃德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令人唏嘘的一生。

不用说，堂吉诃德被骑士小说给害惨了。其实，这也正是塞万提斯写《堂吉诃德》的重要目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要借《堂吉诃德》“攻击骑士小说”，“消除骑士小说在社会上的影响”。当时西班牙的骑士小说可以用“泛滥”两个字来形容，许多粗制滥造、通篇胡说八道的作品流行于世，让无数读者沉迷其中。但是，自从《堂吉诃德》问世后，大家也意识到了骑士小说的危害，没过几年，骑士小说就在西班牙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部作品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堂吉诃德》只是一部批判骑士小说的作品，那么，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骑士小说已经是一个非常陌生的事物了，《堂吉诃德》的价值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可是，今天依然有很多读者阅读《堂吉诃德》，喜欢《堂吉诃德》，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大家不妨再仔细琢磨一下堂吉诃德干出的那些荒唐事。的确，他干出的那些事，例如和风车打架、和羊群战斗，确实是够荒唐。可是，他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却是怀着一颗勇敢而高贵的心。要知道，在堂吉诃德看来，自己面对的要么是庞大的巨人，要么是人多势众的敌军。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他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可是，他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每一次都是无所畏惧地向敌人发起了冲锋。而且，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利益得失，满脑子想的都是除暴安良、行俠仗义、为民除害。我们不妨扪心自问，当我们面对类似的危险和困难时，能不能做到像堂吉诃德一样的无私和无畏呢？

现在，我们已经触摸到《堂吉诃德》这部小说最核心的价值了。堂吉诃德是出于高尚的目的，做出了疯狂的事情。而且，他的行为越疯狂，我们就越能感受到他的高贵和无私。难怪法国大文豪雨果会说：“堂吉诃德是一个可笑的人物，但他也是一个可悲的人物，更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物。”

的确，堂吉诃德是一个疯子，但是，他却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