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明
夏季的荻花,随处可见,可是当我站在家乡高田村的山坡上,看到这一片雪白的荻花,心里还是波澜起伏,想起一首小诗:“多好啊/在这么多的荻花中间/头上的白发不用隐藏/心中的悲伤不用隐藏。”走近荻花丛,无意间触动荻秆,数不清的细碎荻花种子纷纷扬扬,离开枝头,像成群结队的蜉蝣,小精灵般乘着风,比蒲公英的种子还要轻盈,随夏蝉掀起的一浪浪热气飘荡。
深深浅浅的绿是这个季节的主题。人间芳菲尽,白荻花顶着烈日,点缀在绿色山坡、河畔、湖边,稀释着夏季的炎热,让人的心绪立即安静下来。多美的荻花,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张扬着旺盛生命与无限希望。真是难以想象,锋芒毕露,快如刀刃的荻草,它的花却如此柔软,比风轻,比水灵。洁白荻花,还是炙热青春的信物,《诗经?小雅》诗曰:“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使独我。”
荻草的生命力异常旺盛,似乎沒有它不能立足的环境。南方山区,不管是阡陌、荒山野林还是田畔、茶园菜地,它们都要疯长,因此,身为农人的父亲,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与荻草抗争。“七挖金,八挖银”,每年炙热的农历七月,父亲总要扛锄头去茶园对它们斩草除根。
据说鲁班发明锯子,是因他的手被荻草割伤受到启发。荻草细长的叶子的确使人敬而远之,可它不但是牛羊的美食,还是纸浆的原料。记得小时候,即使是农闲的冬天,父亲也不闲着,他总是腰系草刀,一捆捆砍来荻草,卖给收购的贩子,贩子再运到造纸厂去造纸。那时候,父亲双手和脸上总会被荻草割出横七竖八的血痕。
晚年的父亲没了脾气,与荻草和解,只是在夏末和秋天,荻花落尽后,他才去收集荻秆,将之捆扎成轻便的扫帚,专门用来清扫家中浮尘。他说,荻秆扫帚好,能扫看不见的灰尘。“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每当看到父亲低头捆扎扫帚,阳光洒在他头上,我就觉得父亲的白发是最美的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