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断案之一

段吉雄

小岳，本名岳晖焱，刚过而立之年，是浪溪派出所刑警中队的一名普通刑警。要论长相，岳晖焱还算是一表人才，一米七五的身材，不胖不瘦，明眸皓齿，但既没有双手过膝的异常天赋，又没有耳垂到肩的英俊外貌，远没有达到帅得迷人的程度。若要按成年人的标准来看，还有点偏瘦。只因案件办得漂亮，加之单位所在的地方叫“东岳村”，所以便自封为“东岳村吴彦祖”。

小岳这几天苦眉愁脸的，闷闷不乐。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类没有头绪的案子。两天了，那个无名尸体案没有一点线索。

两天前，他接到西头村干部的报警，说是有人在山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小岳赶到后大致勘查了下現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尸体已经有了暗紫红色的尸斑，头发稍微烧焦，身体肌肉极度僵硬。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但都没有血迹。脚裸上的皮肤发黑，像是被灼伤的。小岳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判断，此人应该是被电击致死的。目前正值秋季，应该受到的不是雷击。但他浑身的伤作何解释呢？

刑侦大队技术人员很快赶到，勘查了现场，并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检验，结果也出来了。

死者脚踝有一块直径为8mm的椭圆形灰白色斑块，边缘隆凸，中央凹陷，斑痕质硬而干燥，这就是典型的电流标记。头发稍微烧焦，身体肌肉僵硬，皮肤金属化呈灰褐色，心外膜出血，肺膜、脑膜出血，水肿。综合分析，死者是被高压电流击中而死，且电线是铁导体。至于身上的伤痕，那是死后形成的。

拿到了这份尸体检验报告，小岳心中的几个疑惑解开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死者是谁？他又是在哪儿受的电击？

“这几年公安机关加大了管理力度，我们村里也巡查得紧，这儿根本不可能有人下电网捕猎。”在调查走访时，西头村支书信誓旦旦地说。

这一点，小岳相信他没有说谎。前几年，这里非法电网捕猎现象很严重，后来加大力度进行整治，对查获的违法行为一律重处，起到了震慑作用，效果很明显。至少，他在派出所这一年多来，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警情。

寻尸启事已经贴出去两天了，辖区各村也都展开了排查，但是都说没有人失踪。

这就怪了，没有人失踪，难道这人是天外来客？小岳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那边的人？西头村支书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小岳看过去，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浪溪镇西头村是一块“飞地”，周边都是属于陕西省白河县管辖，因为地界问题，两地百姓没少闹矛盾，小岳也没少出警。真是人忙记性差，把这么重要的因素给忘记了。

但问题又来了：尸体所在位置远离村庄，是一处荒山野岭。而且从现场匍匐的草丛和挂断的树枝来看，这里很可能是抛尸现场，而不是作案现场。那么第一现场究竟是在哪儿？小岳顺着那些狼藉的草丛、树林溯流而上，最终站立在山顶上。迎着醇浓的秋风，小岳朝前望去，那里是浪溪镇西头村；朝后看去，是白河县红林镇乔庄村。小岳站在原地左右勘查了一番，然后又看看脚下的悬崖，在一片被踏过的乱草堆中，捡到了一小段电线皮。

这里应该是抛尸地点。

小岳决定去陕西地界“串串门”。

陕西省白河县红林镇乔庄村。一大早，村民张胜家门口就人声鼎沸。今天是他家房屋封顶的吉日，提前就请了人。现在大家都到齐了，但组长刘永强却一直没到。大家都有点纳闷，按道理不应该啊，村里大事小事他都不会缺席，少了他没人主事啊。

张胜决定再去请一次。敲开了刘永强的家门，她媳妇说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他人影，电话也打不通，还以为在张胜家喝酒呢。听她媳妇这样说，张胜又当着她的面拨了电话，对方提示关机。他感到有点不对劲，拨打了报警电话。

小岳赶到红林派出所的时候，所长有点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们这儿一个人失踪了，想让你协助给查查。

刚好，我们那儿发现了一个人，你看看是不是。

他们拿着照片，来到了刘永强的家。果真就是他。

失踪的人查到了，死亡的原因也查到了，那究竟谁是凶手呢？两地公安机关成立了联合专案组，对此案开展调查。经过侦查，找到了案发的第一现场。这是村子外围的一道山梁，距离抛尸地点有两公里。

乔庄村有非法设电网捕猎的恶习。由于是毗邻湖北界，加之他们往往都是晚上下网，白天收网，让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很是头疼。专案组进驻乔庄村挨家挨户地调查，开展了声势浩大的非法电网装置收缴行动。经过一番清查，最终锁定了三个人：一个是年过七旬的陈老汉，一个是刘永强的弟弟，还有一个是张胜。这三个人在案发前都曾下网捕过猎。

陈老汉承认自己下网了，并且那天晚上还意外打了一只50多斤的草鹿，但他半夜打到猎物后就把网收了。况且以他的体格要想把80多公斤的刘永强背到两公里开外，也是不太可能。刘永强的弟弟也下了网，但看到他脸上那悲伤的表情和肿胀的眼睛，大家都不好开口。而且据村里人讲，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

最大的嫌疑就是张胜了。张胜近期一直在用电网捕猎，因为盖房子请人帮忙，所以他要多打些猎物招待工人。从他家到刘永强家，要翻过一道山梁，张胜的电网就是铺在那里。而专案组确定刘永强死亡的第一现场就是在那道山梁上。然而，走访的结果让民警大失所望。那几天夜里，张胜和刘永强的弟弟一直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调动警犬吧，多一条思路。小岳想起了局里刚从公安部警犬基地里引进的赛虎。

赛虎在案发现场来回寻找，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然后顺着羊肠小道飞速奔跑。小岳他们紧紧跟在后面，但很快被甩下了。翻过山梁后，等他们出现在山顶时，赛虎已在山脚下的那片空地里，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嗷嗷狂叫起来。小岳一看，那不就是发现刘永强尸体的地方吗？这赛虎真是神了。

有了成功的开始，小岳对赛虎充满了信心。他把训犬员叫过来，嘱咐了几句。然后，他们又回到了那道山梁上。

赛虎再次对现场进行了寻找，这一次它在树丛里找到了两截电线。小岳拿过一看，一根是铜心的，一根是铁心的。先把那截铜心的递到了训犬员的手中，只见他一个手势，赛虎像脱弦之箭，飞一般地朝山下的村庄冲去，最后停在了张胜的家中。

小岳真是越来越佩服赛虎了，周围的人也都啧啧称赞，训犬员骄傲地好好奖励了它。

那么这截铁心的电线是谁家的呢？小岳把目光抛向了训犬员。

他弯身拿起了那截电线，放在了赛虎鼻子前面，然后对着它的耳朵嘟哝了几句。但这一次，它没有像之前那么有把握，而是又反复嗅了之后，开始小步朝前，一边走还一边在路两旁来回寻找。众人静静地跟在后面。

赛虎又进了村子，还是很谨慎的样子，走走停停，有时还退回来。最后，在一家沼气池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训犬员直叫。

“就是这里。”训犬员斩钉截铁地说。

“搞错了吧，这是个沼气池，哪儿有电线？”同行的村干部提出了质疑。

我们相信赛虎。“找人来把这沼气室口拆开，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小岳吩咐道。

一股臭气扑了上来，两个人用木棍在里面搅了几圈后，从里面扯出了一圈电线，尾部还牵着一个电瓶。这下，在场的人彻底服了。

陈虎子，出来下。离沼气池不远的地方，村干部把主人叫了出来。尽管他一再向小岳他们打保票，虎子绝对是个好人，为人忠厚，从来都不电网打猎，但这家沼气池是他的，他怎么都脱离不了嫌疑。

陈虎子被带回了派出所，民警提取了他的指纹，和留在刘永强身上的指纹正好吻合。面对着那还滴着粪水的电瓶，以及指纹鉴定结果，陈虎子坦白了。

刘永强有个毛病，喜欢和村里的女人开荤玩笑，有时还喜欢动手动脚。陈虎子的媳妇就被他调戏过几次，他也曾警告过刘永强。但刘永强仗着自己兄弟多，对陈虎子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

陈虎子记在了心上，他想过趁黑夜把刘永强打一顿，或者把陈家的庄稼、牲畜破坏、毒死，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刚好，这一次张胜家盖房子，他觉得机会来了。那天，天刚蒙蒙亮，张胜收了自家的电网返回了家。早就潜伏已久的陈虎子迅速钻出树林，用自己的电线在之前的地方重新把电网铺上，并且把电压迅速升到了1万伏。然后，他跑到刘永强的家里，隔着窗子模仿别人的声音喊他，说张胜请他现在去帮忙。刘永强没有一点戒心，披着衣服就出了门。在他必经之路的山梁上，触到了早已布好的电网，瞬间就被高压电击死。

怕事情败露，陳虎子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他把刘永强的尸体背到了两公里外的湖北地界山顶上，将其滚到悬崖下，想着过两天野兽就会把他撕扯了。然后，他返回家中，把电线和电瓶丢在了沼气池里。想着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而作案工具丢在了谁也想不到的粪池里，任神仙也找不到，陈虎子安稳地睡了几天觉。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陈虎子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刑事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