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 宾:张燕玲、东西、凡一平、李约热等
时 间:2019年7月13日
地 点:南宁·我在咖啡图书馆
李约热的作品辨识度很高
“李约热的作品一直保持着较高的辨识度,他植根于八桂大地的文学想象,充满着隐喻和劲道,一如广西丘陵地带的野生植物,既蓬蓬勃勃又芒刺在背,可以说,他是广西难得的颇具民间品质的优秀作家。”分享会上,张燕玲认为李约热的作品具有一种不可复制性,近读他的新书《人间消息》,有了些新变化与新思考。“他作品的荒诞性与批判性,变得更为及物,更为节制、内敛与艺术化了。”在李约热早期的作品中,他对人生的荒诞性的描写及对人性的批判是很尖锐的,而《人间消息》体现出来的荒诞性与批判性变得更为艺术化,日常性的“人间消息”已被形象化,成为一种艺术的表达。
“他的审美视野穿越他原有的根据地‘野马镇’,抵达此刻他的驻村地,乃至大都市,更贴近生活日常,并把人性的坚韧推到极致,哪怕在苦难面前,他也要挖掘出人物深处忧郁但热烈坚韧的灵魂,让人物自己变得更好,人世有些亮光。”张燕玲说。她认为李约热有了自己叙述的声音,感受到他比过去更倾心地投入,更耐心徐缓而内蕴激情, “我看到,李约热选取生活的眼光,处理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变得更及物,他身心切入日常,在同情的理解之下也更具批判性,也更富有现实主义精神。在满纸烟火缭绕淡饭土酒的乡间大灶,猪牛屎尿遍地的乡村,方生方死而坚韧乐生的乡亲,一一注入他的直接及物的笔尖和内敛的悲情。直接,是扎扎实实的一日一刻或经年已久的生活描述,是渐次开掘普通人心灵的深井;内敛,是把过去的尖锐隐藏到白描的笔致,简洁到几乎不用形容词的日常表达,是满腔对足下土地真切的深情,可感可触,耐心平和,卻触目惊心,令人感慨。李约热的叙事腔调充满人道的磁性,弥足珍贵。因为,有太多的写作者写了大半辈子,都难有自己的叙述声音。”
张燕玲认为,李约热以独特的写作经验,重新发现了某种属于文学、属于地域、属于这个时代的奇妙张力。
广西作家中的另类
东西认为在小说日益同质化的情况下,李约热的作品还是保留了原初的个性,李约热是一个稳定的作家,他的可贵在于他是广西作家中的一个另类。李约热在他的中短篇作品中有饱满的探索、想象、荒诞和错位,让他的小说一直保持着活力、创新力和想象力。东西从小说作品的稳定性、灵活性、宽广度、力度、写作的组织能力等五个维度深入地解读了李约热的作品。
东西谈到李约热在作品中对于“错位”的使用让他感到很惊喜,在《龟龄老人邱一声》中,老人把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儿子,惊喜的是这个年轻人又错位把老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李约热在小说中使用了多声部的对话,用了两次,一次是“我”给弟弟打电话,弟弟在电话里一边训斥他的员工一边跟“我”打电话;另一次是老人邱一声跟“我”的对话,把“我”当成他的儿子,“我”把他当成父亲。李约热对复调写作手法的使用,用得很自然,体现了他的创新意识以及小说写作的灵活度。
东西还谈到作家要勇于跨出自己的舒适区,现在很多作家如凡一平写上岭,李约热写野马镇都在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就如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沈从文的湘西,但东西更提倡跨界、跨越自我的局限:“因为这个时代是‘地球村’的时代,你那邮票大的地方,我们从好的方面来说是一个根据地,但是如果从不好的方面来说,也可能是一种自我束缚,是一个你不能走出自我的疆界,所以我觉得这种跨出自我疆域的写作,是一个非常值得呼吁的事情。”东西认为下乡扶贫做第一书记对李约热而言是件好事,为他的写作提供更广的视野。
在当下的小说写作中,技术含量很高,思想含量很低,力量很弱,这几乎是目前小说写作的一个通病。在李约热的创作中,他保持了野马镇的野性,但东西还是希望他能加强作品的力度。
东西谈到写作的组织能力,就是自我疗愈的能力,这是每一个作家都面临的挑战。“今天就是一个阅读手机的时代,每一个人拿着手机刷出来的那种幸福感超过阅读所有的小说,如果你的手机能够看到真实的新闻,那么刷手机的兴奋度就像一支毒药,就像毒品吸引人,像一个黑洞在把你吸过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眼下反转不断的中美贸易战等新闻就像读小说一样吸引着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刷手机的即兴阅读快感越来越轻易地取代传统阅读的快感,在这种大背景下,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分散,读小说的人越来越少,这无疑对创作者而言也是一种严峻的挑战,东西说:“面对这种挑战,如果一个作家没有坚强的神经,肯定会写不下去。”作家要在当下创作的重重困境中突围,要学会自我疗愈。
张燕玲对东西谈到的五个维度表示很赞同。张燕玲认为在李约热的小说中,人物之间的错位,也是一种“互文”关系,“李约热给我们创造了一片灰色的人生的地带,以前我们很容易说黑和白,中国人也喜欢善恶分明,其实真正的人间是有一大片的灰色地带的。李约热很多小说都处在这样的灰色地带”。李约热小说浓厚的烟火气息和“民间性”,也体现在李约热开拓的灰色地带的文学疆场中。
把文学当作一生的追求
李约热在二三十年前发表的处女作是凡一平在《三月三》杂志当编辑的时候发的。当时凡一平就慧眼发现李约热是个非常有潜力的写作者,“他会越写越好”。这些年来,他见证李约热在小说写作上的成长——在人生低谷的时候,贫困的时候,北漂的时候,凡一平一直在鼓励李约热创作,而李约热也接受了凡一平在创作上的一些建议,一直坚持不懈地写作。“李约热是一个对文学非常虔诚的人,他把文学当作生命的一部分,把文学当作一生的追求。所以他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全靠他的坚持和追求理想的执着。”
凡一平还谈到李约热很早以前就以 “野马镇”作为根据地来写作,李约热的觉醒意识比较早,而凡一平本人也是近十年才把笔触伸到上岭村,因为他对从小长大的乡村有一种非常敬畏的感情,怕写不好,所以一直在不断地积淀。
凡一平作为一位成熟的作家在写作上也一直游走于城市与乡村之间,城乡的差异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随着时间的流逝,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感让他越发地想念故乡,“时间久了我们再重新去写它(乡村)的时候,反而比较超脱了,就不会陷于真实的生活”。写上岭村的谋杀,把自己的家乡当作一个坐标在虚构的叙述中去描绘,他也很赞同东西:“根据地往往也有可能成为束缚我们的地方,是牢笼,这对我和李约热来说是一个提醒。”
分享会上,作家田耳、诗人非亚等人还从不同的角度谈到他们对李约热作品的理解。
田耳认为李约热与其他广西作家不同的地方在于李约热是在写作中形成了自己的腔调。非亚则认为在文学作品中想象力是非常重要的。
“我记得,苏童说写作就像是寻找灯绳,然后拉亮灯的过程。我认为我的写作是没有灯绳的,只能靠自己在天花板上凿开一个洞,让光亮照下来。闲暇我会追一档综艺节目叫《乐队的夏天》。我认为,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他的世界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夏季。冬季建房,储备过冬的衣物和食物,要有足够的木材和烧酒,还要有对付寒冷的智慧和勇气,这样才能熬到夏季。冬季漫长,夏季短暂。2019年的夏天对我来说是‘文学的夏天’,我的夏天是在座各位给的。”李约热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