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家人相聚,共赏明月,可谓人生一大美事。然而,有相聚便有分离,故有感而发,谈谈别离这些事。
儿时认为的别离不过是傍晚时对伙伴说的一句“明天再见”,轻松洒脱。因为一种心安,家离得再远不过隔一条街,时间再长不过周末再见。于是很难理解电视剧中那些痛哭流涕、不忍分离的场景。也是,小孩的世界很小,小的只装的下童真时相聚的喜悦。
直到小学毕业,当毕业考的最后一次铃声响起时,当校长在讲台上气正轩昂地宣布“你们毕业了”时,当朋友嬉笑着传给我一本厚厚的纪念册时,我才后知后觉,我们要分离了。毕业晚会上,我看着那朝夕相伴的几十张面孔,我笑得很开心,直到嘴角抽搐,直到视线模糊。这时我才恍然醒悟,原来分离的味道是咸的,是酸的。那个晚上,月色清冷,晚风轻柔,我和最好的朋友坐在操场边上,说着那些美好如泡影的故事。快要分别时,我轻轻地问她:“我们还会再见吗?”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然而,我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眼中盛满花蜜的女孩。我想,也许是那天我没有看见她眼中的闪躲。她就这样悄悄地从我的身边抽离,只剩下照片中的她,依然笑得灿烂。于是我才明白,有些分离是一辈子的事,是身不由己,是无奈收场。
李安说,我猜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放下,但永远最令人痛心的,就是没有好好道别。诚然,中考前一个月,我的爷爷患肺癌离世。为了不影响我备考,爸妈选择隐瞒。当我得知真相时,我能见到的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前面摆着苍白的花,耳边传来的是克制的啜泣。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生离死别,它是青色的桔子,是拨开的洋葱。我痛恨自己沒有见爷爷最后一面,痛恨自己没有在爷爷生前多看望他。我还记得,每次我调皮地出现在爷爷面前时,他脸上充盈的笑意和眼中迸发的神采。可是有什么用呢?追悔莫及。我的爷爷匆匆离去,没有道别,只会在回忆里猝不及防地刺痛我的心。无数个夜晚,我看着灯下爷爷的照片,我没法控制,泪水总是喷涌而出,。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分离我总会忍不住流泪。发红的眼眶成了我最后的倔强,但这也不过是徒劳而已。梭罗说,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你的心决定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谁能够最后留下。在人生的道路上,有些人注定萍水相逢,有些人注定半途与你分道扬镳,真正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寥寥。有些风景,只能一个人看。
与亲人的分离如此,离家亦如此。第一次离家是在高中。母亲与我收拾行李,行李箱已满满当当,但母亲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一直忙活着,兜转在各个房间里。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忽的想起陆游的诗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出发的那个早晨,天气阴沉沉的。母亲问我有没有忘了东西,我其实想说,唯一带不走的就是家的感觉。但我看着她略红的双眼,终是没说出口,便踏着母亲的叮嘱离去了。走到拐角处,我回头望,发现母亲仍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头探出来,未梳的头发在空中散乱地飘着,眼睛极力地往我的方向看着,像一片枯黄的落叶。我笑着喊道:“妈,你回去吧。”回头时却泪湿眼底,秋风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了,面对别离,我仍无能为力。
后来上大学以后,因为家离大学太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周末或放小长假的时候,我看着室友收拾行李微笑着跟我道别的样子,总会情不自禁想起远方的家人。他们也和我一样,会看到楼下阿姨和上学回家的女儿相聚的场景吗?会想起他们远方的女儿吗?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也习惯了在过节时通过视频来排解思念,母亲在那头总是打扮得一副光彩亮丽的样子,好像生怕我看出她的疲惫和衰老。她还总是向我展示家里的美食,戏称等我回家吃饭,每当这时我会笑着回答“马上就到!”然后极力掩饰内心的酸楚,匆匆挂断,生怕她看出我的异样。其实回家并不难,只是在时间和路程的双重考量下,分离便成了无奈之举。我知道,以后回家的时日将越来越短,聚少离多也会成为人生的常态,我无力改变。
但是,这也不是毫无应对的办法。在学校的日子里,每日奔波于图书馆、教室与宿舍之间,天桥上的各异花草,教室里总是发出“嘎吱”声的桌椅,宿舍里的心喜小物都成了最熟悉的陪伴,于是心也渐渐被这些生活的细节填满,学校便成了我的另一个家。所以,离家之时是离还是回?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欢喜?我想到以前的江湖侠客,他们自由漂泊,四海为家,是孤独的旅行者。孤独是真的,每到一处的欢喜也是真的。于是每次的别离都可以看作回家,只是每一个家都独具风格,有些是学习圣地,有些则是温馨小窝。如此,离家之时便也不再哭泣,只是将眼泪凝成了成熟的模样。
不知何时流行“小别离”的说法,觉得别离从伤感变成了洒脱,从冷酷变成了可爱,这也是大家的愿望吧。其实别离是人生的常态,当别离成了自然,相聚便也欢喜。既是注定别离,说明那些只是人生的驿站和过客吧。何必伤怀?
我只希望,当我们相聚之时,能对彼此说一句:“很高兴遇见你!”
作者简介
王静(1999.07—),女,汉族,浙江省温州人,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