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粲明
校园高塔上的大笨钟指向4:40时,校长在我办公室门口叫我。
原来是三(2)班出了状况,有学生把班级前后门锁死了,打不开。班主任蔡老师、校长、主管学生教育工作的副校长、安全主任、专门负责学校门锁之类杂物的师傅……各色人等都来了,小孩的妈妈也来了,大家轮番上阵劝说半天,里面的小孩还是不肯开门。
校长神情凝重,“再不开,我们得叫民警带工具来破门了。”
副校长更是担心,“班里学生的书包还都没有拿出来,没办法,老师已经让同学排队先回家去了,只能等晚上开完家长会再让家长将书包带回家。不过,现在都5点多了,还是叫不开门,这晚上的家长会可够呛……”
我这才确定,是有学生故意反锁了门在教室里闹情绪。我跟他们确认,“三年级?8岁的娃?真搞不定?让我们要找人来破门?”
大家面面相觑。
来到班级门口,小孩的妈妈还在椅子上站着,冲教室里面苦苦哀求。班主任看到我仿佛看到救星,“陶校,你看,怎么办?”
我也不确定该怎么办,但估计大家都是哄他求他跟他说好话,我不能陷入这个套路。“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只问了班主任一个问题。
“周晓晓。”
“好,知道了。”我不熟悉这个名字,好歹试一下吧。我对椅子上的妈妈说:“请你下来一下。”踩上椅子,看见昏暗教室里的孩子,好像有点眼熟,但这时已不容多想,我高声唤他:“周晓晓,你过来。”
瘦小的大眼睛男孩往窗户边磨蹭着就靠过来。嗯,有戏。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口气严厉,不容置疑,“我是陶校长,有什么事情出来跟我说。现在你自己去把门打开,你看是开前面还是开后门。再不开门我找公安局来破门了。”
他抬头看着我,快步走到后面,没有迟疑地将门打开了。
我一把将他拉过来,抚摸着他的头:“你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或者告诉蔡老师都可以,但锁门不是个好主意。”
他开始抽抽噎噎地讲着今天打扫卫生时几个同学欺负他,对他挥拖把……我耐心听他讲完,将他交给在一旁急得一脑门汗的妈妈,“先跟妈妈回家,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明天再来跟蔡老师说清楚。”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想起为什么觉得周晓晓眼熟了。
两年前,周晓晓刚读一年级时,有一次因为从楼上扔书包下来被送到安全主任办公室进行再教育,安全主任还刚问一句“怎么回事”,他就将校裤底裤鞋袜脱光甩开,一脸倔强地站在安全主任面前了,那个恐怖又可笑的场面正好被巡视的我撞见,当时对这个6岁孩子的举动真是惊骇不已记忆犹新,没想到两年多的时间,他又干出这震惊全校的大案来。
直到剛才开门的瞬间,我才将奇倔的他与前事对上号。
还想起另一件事。
我六岁那年的一个周日,爸妈答应带我去公园玩,却临时因为好天气而改辙变为洗衣晒被的家务日,我知道公园游无望后,搬了小板凳坐在屋子中央,锁了前后门,任楼上楼下的叔叔阿姨帮腔叫门坚决不开。最后,我那斯文的文字工作者爸爸忍无可忍一脚将后门栓扣踹开,送上一顿“竹笋炒肉”被我记了一辈子。
想着这些前尘往事,想着这个孩子的今日与未来,不觉有种冥冥中的亲。
这学期,我开始在四(2)班任课,周晓晓却已经转学了。第二课里有个环节是说说班里同学有哪些需要改正的不好的行为习惯,有个学生举例说到周晓晓。
我立刻叫停:“人都走了,就放过他吧。”
那个孩子有点沮丧地坐下后,我恍惚了一下,对于周晓晓,我也许是偏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