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随风而去

2019-09-10 13:16张琳
广西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宣传员磁带通讯员

张琳

→ 张  琳 安徽砀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现居合肥,从事编辑工作。

通讯员是厂报的通讯员,播音员是厂广播室的播音员。我之所以敢动笔写他们两人的故事,是因为那时我们都供职于这家中型化工国企,年岁差不多,彼此熟悉——我在厂办室做秘书,业余喜欢舞文弄墨,和通讯员算文友;厂办室跟广播室都在厂部办公大楼一层,隔几个门而已,和播音员算邻居。

播音员的本职工作就是按时播音。播厂里的通知,播基层职工采写的车间、班组新闻,播音乐、相声之类文艺作品录音。播音员在东北长大,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每当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甜美嗓音在厂区的每个角落响起,职工们耳畔就仿佛荡过一阵一阵的清风,眼中就仿佛看到了一位瘦瘦高高、长着一头如瀑长发的女孩儿,心里头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欣慰。

通讯员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家企业,在碳化车间做一名操作工。尽管是学化工机械的理工男,但也没妨碍他成为一名文字功底颇深的文艺青年。进厂不久,通讯员就在厂报、市报上发表几篇反映本厂改革状况的新闻作品,引起厂党委宣传部的注意,很快被厂报聘为通讯员。

通讯员对播音员产生好感,自然缘于播音员那人听人爱的嗓音。进厂报到当日,从人劳处出来,去碳化车间,走在法国梧桐夹道的厂区道路上时,厂里的广播开始了。通讯员第一次听到播音员的播音,心底蓦地一惊——哇塞!厂子里竟然还有如此美妙动听的声音!那水准,直逼CCTV《正大综艺》节目主持人王雪纯哪。刚入厂的通讯员哪里知道呢,到市电视台做一名出镜的主持人,是播音员孜孜以求的梦想。

上班后,通讯员每天早来晚走,还经常顶有事的工友的班,给工友们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说通讯员爱岗敬业有进取心,也不错,一个靠刻苦念书趔趔趄趄走出乡村的农家娃,说是大学毕业,其实读的是专科,能进这家中型国企,该是相当满足了。但爱岗敬业之外,通讯员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他在班上,就能在固定的时段听到播音员的声音。这“小九九”,难道不也属进取心的一种?

就这样,通讯员听了播音员一段时间的声音,情绪持续跑高,魂不守舍了。发出如此美妙声音的播音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通讯员头脑中老是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孩形象,随着自己的想象,女孩形象每天还都在变幻,发式、高矮、胖瘦、肤色……甚至有一次,他头脑中的播音员成了一位牵着小男孩手的三十来岁的妇女。通讯员觉得,再不见到播音员,自己会发疯的。

终于,一天下午,在临下班的时候,通讯员鼓足勇气,偷偷来到厂部办公大楼前,倚着花坛后面的一棵法桐树,做贼似的,双眼紧瞅着钉有“广播室”小牌子的那扇门。通讯员汗津津的手里还捏着几张稿纸,那是一旦有人打招呼问他来这里干什么时,他可以扬一扬稿纸,说到广播室送稿。广播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瘦瘦高高披着一头如瀑长发的女孩儿,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那一刻,通讯员的血液竟如凝固了一般,他呆立在原地,目送着播音员远去,嘴唇哆嗦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喃喃道,音如其人,音如其人哪……手里的稿纸掉在地上,被风吹走了,他也没有察觉。

那个差点儿把通讯员凝固成石头的下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此后,通讯员的投稿重心悄悄地偏离了厂报。不久,职工们从广播上就能经常听到通讯员采写的稿子了。

播了几次通讯员的稿子,播音员也开始注意他了。播音员发现通讯员写的稿子非常内行,不仅内容切题,而且行文流畅,特别适合播音,读起来抑扬顿挫,毫不费力,好像是研究了她的阅读特点专门为她写的一样。

莫名地,播音员心里产生了认识通讯员的渴望。

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年底,厂党委宣传部举办了一次联谊会。在会上,播音员和通讯员因为本年度工作的出色表现,都被点名表扬,并上台领了奖。当两人并肩站在台上接受领导颁发的红缎面的荣誉证书时,通讯员头脑中突然联想到另外一种红封面的证书,他的脸不禁刷地变得通红。尽管如此,通讯员也没忘了偷偷瞥一眼身旁的播音员,他发现她的脸此刻也遍飞红霞,他忍不住浮想联翩:她是不是也联想到那样一种红封面的证书了呢?

联谊会后,播音员与通讯员就算正式认识了。耐人寻味的是,联谊会前,两人见一面都很难,联谊会后,上下班却总爱碰到一起。先是打个招呼,后来慢慢地敢开一两句玩笑了,再后来两人都觉得如果一天见不着对方的面,心底就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播音员和通讯员都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暗中蓄积着量变,到了该挑明的时候了。

谈恋爱这事儿,先袒露心迹的,多为男性。通讯员也概莫能外。

通讯员写了一封情书,如平常投稿一样,悄悄地放进了印有“广播室”字样的信箱里。文字功底颇深的通讯员自然把這封情书酝酿得情真意切文采飞扬。

播音员每天都开信箱收取稿件,第二天一上班,通讯员的情书就到了她的手里。尽管每次拿到通讯员的稿件,播音员心海里都会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但她最初还是把手中的这封信当成了一般的来稿,咋也没有往情书上想。播音员小心翼翼,用小剪刀剪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仅仅瞄了一眼,立马就呆住了……忍不住,播音员正襟危坐,手捧情书默读起来,读了一遍又一遍。每读一遍,她心底都会陡添几丝甜蜜。播音员感觉期待已久的美好爱情,随着这封情书的翩然而至,已悄然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个强烈的念头涌满播音员的心间,令她坐卧不安——如此情真意切文采飞扬的情书,且是写给我的,多么值得一遍又一遍地去读哇,即使读上千遍万遍,即使读上一生,我也不会厌倦哪。如何让这封情书永葆青春活力,历久弥新……终于,播音员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主意,这主意促使她从椅子上猛一下弹跳起来。

播音员把广播室的门关上,并上了保险。广播室的门是隔音的,在里面大声说话,外面也不容易听到。播音员打开资料柜,在磁带中翻找了大半天,找到了自己最爱听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在如泣如诉的乐曲中,播音员声情并茂,把通讯员的情书朗读得恰到好处。录制完毕,她试听了一遍,感到非常满意,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崭新的磁带盒内。她想了想,又把磁带取出,在带面的空白标签上写下了《职工的凝聚力是企业振兴的法宝》一行字,又在下面写下了通讯员的名字。这一切做完后,播音员心情愉快,她手握磁带,眨巴着狡黠的眼睛,在室内旋转出一串优雅的舞步……

播音员是位胸有城府的姑娘,她想给通讯员的求爱增加些许难度,等到银发的时候,或许可以作为两人间追忆爱的往昔时的谈资。于是,播音员打算捉弄一下憨厚的通讯员,既不答应他也不拒绝他,甚至干脆就不理会这件事儿,看看被爱情烈火炙烤下的他会是个啥“熊”样儿。

也别说,播音员的“花招儿”还真把通讯员捉弄得苦不堪言,他搞不清播音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时间不长,原本很精神的通讯员就像一个遭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很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通讯员哪里知道呢,在许多个月缺月圆星隐星现的夜晚,沐浴后通体散发着淡淡体香的播音员总爱抱着台录音机,慵懒地躺在她那八平方米的闺房里,微眯着双眼,一遍一遍地播放着录有他写给她的情书的磁带。那个时候,沉醉在录音里的播音员总爱在心中编织一些关于他们之间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故事里甚至会出现一些令她脸红心跳的情节……

耐人寻味的是,自从播音员决定捉弄一下通讯员后,上下班总爱碰到一起的两人,又回归到难得一见的状态。难得一见,也会有碰面的时候,有一天,通讯员与播音员不期而遇。播音员老远就摆出一副可以面对所有熟人的笑脸,正欲打招呼,通讯员却像耗子一般,溜了。播音员望着狼狈远去的通讯员,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播音员心想,难道是我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儿特殊的成分在里面,他受刺激了?

再也不能捉弄他了,再捉弄他只会把他变成一个傻瓜。播音员自责之后,决定下班时给通讯员打个电话,约他晚上到厂俱乐部看电影。

但还没到下班时间,事情就出了变故。我们常说生活颇具戏剧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由此开始,通讯员与播音员的故事,让人眼睁睁地看着驶上了戏剧化的车道。

接着说。快到下班时间的时候,正在广播室用耳机偷听那盘录音的播音员突然感到腹部剧痛,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她摁下停止键,还没来得及把磁带取出,就双眼一黑,晕倒在广播室里……

被送到医院的播音员很快就动了手术。她患的是急性阑尾炎。手术后,播音员需要住一段时间医院。可广播不能停,厂党委宣传部安排宣传员代她放一段时间广播。宣传员曾经在广播室干过,业务还熟,但他满口的带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实在是太普通了,经常成为工友们嘴里的笑料。播音员一来广播室,宣传员就乐滋滋地到宣传部走马上任了。

宣传员专程来到病房,从播音员手中取走了需用的几片钥匙。

宣传员刚离开病房,播音员就想起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那盘录有情书的磁带,仍留在录音机里没有取出!录音机尽管没有接入广播设备,但宣传员知道如何去做。播音员就让来探视她的表妹速去厂里,取回那盘标有《职工的凝聚力是企业振兴的法宝》字样的磁带。

可是已经晚了。宣传员回到厂里,边走边低头看一眼手表,快到放广播的时间了。宣传员径直走进广播室,里里外外翻找了一番,在录音机卡座里发现了一盘磁带,他一看标题《职工的凝聚力是企业振兴的法宝》,好像从来没有播放过,就想可能是最新录制的。再看一眼作者,是通讯员那个厂里的小秀才。宣传员又想,播音员把磁带放入卡座里,大概就是准备播放的,就把磁带重新推进了卡座里。宣传员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一下设备,极为熟练地拔插了几个插头。他直起腰来,扭头瞥一眼墙上的挂钟,看到已到播音时间,就打开放音设备,播放开始曲,接着清了清嗓子,调低音乐,对着麦克风说,广大职工同志们,厂广播室播音现在开始。首先为大家播放的是我厂通讯员××同志撰写的言论《职工的凝聚力是企业振兴的法宝》……说着,他的手指就摁下了播放鍵,卡内的磁带“沙沙”地转动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尽管仅仅播出了几句,宣传员就发觉不妙,手忙脚乱地把录音机的电源一把扯了下来,但那播出的几句随着电波,传遍了全厂的角角落落。一时间,全厂沸沸扬扬起来。通讯员的文采不再是人们议论的焦点,车间、科室的人们围绕听到的那几句展开想象,把自己的想象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在头脑中,把通讯员和播音员的爱情演绎得极为浪漫——一个写情真意切文采飞扬的情书,一个用甜美的嗓音配乐朗诵。休息的时候,两人拎着“燕舞”牌录音机,或躺或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一人戴一副耳机悄悄地收听,静静地品味,那是一种极富文化意蕴的高品质的爱情生活,只有像播音员和通讯员那样文化层次相当高的人才会有的呀。甚至有几个爱耍恶作剧的职工动作夸张地扭着腰肢,唱着一首前两年流行的广告歌曲,只是把歌词“一曲歌来一片情”改为“一段朗诵一片情”。

通讯员当然也听到了。当宣传员用带浓重鼻音的准普通话说下面将播放××同志写的什么有关职工的凝聚力什么的言论时,通讯员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正是我的名字吗?我何时写过这样的一篇稿件呢?但还没容通讯员细想,事情就猛然发生了。

通讯员听到自己写的情书的开头被播音员充满磁性的甜美声音播了出来,他感到就像是在做梦。通讯员扬起左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生疼;再换右手加大力道扇自己一巴掌,另一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通讯员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通讯员的脸由红而紫,他顿然觉得那个声音不再甜美,倒像极了某部动画片中令人作呕的老巫婆瘪瘪的嘴唇里嘟囔出的一串谶语。好哇,好哇,自己满腔热情去爱的人,竟会用如此的手段来捉弄自己……不,哪里是捉弄,分明是在蹂躏自己的自尊心!

我们曾经说过通讯员是一个憨厚的人,的确如此。但凡憨厚的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有不少爱钻牛角尖,沿着一条他头脑中认定的思路锲而不舍地探究下去。通讯员看到工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就想那是在谈论自己;通讯员看到迎面而来的工友朝自己点头微笑,就想那笑里肯定藏有讥讽;通讯员看到几位女工从自己身旁飘然而过,就想她们如此匆匆地远离自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怕的变态狂……通讯员整日浑浑噩噩,工作时三心二意,常出差错,工余也不再有心情写什么文章,只是蒙头大睡。

几日后,职工们在厂区道路上看到了形容邋遢神态萎靡的通讯员,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厂人劳处的办公室。不久,人们看到他从人劳处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厂门……

后来,职工们才知道,通讯员去人劳处,原来是递交辞呈。

当然,对于这发生的一切,躺在医院里的播音员一概不知。表妹把磁带取回交给她时,她曾问表妹是如何取到磁带的,表妹说是从录音机里取出来的。听到表妹的话,播音员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的担心也随之烟消云散。事实上,表妹取磁带时,也发现情况异常,比如议论什么的职工见到自己经过那里,声音戛然而止;比如广播室里的宣传员铁青着脸,在原地呆立,疑窦顿生的表妹考虑到表姐让自己速取回那盘磁带肯定有要紧事,没敢多待就返回了医院。表妹考虑到表姐刚动过手术身体虚弱,也没敢把自己的疑问向表姐说出来。在住院期间,当然有许多工友前来探视播音员。播音员在单位人缘很好,同她甜美的声音一样备受工友的喜爱。前来探视的工友看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的播音员,又有谁敢把厂子里发生的变故向她透露哪怕是一星半点呢?

因此,播音员一直蒙在鼓里。

身体康复后,重返广播室的播音员终于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她感到如万箭穿心,痛苦不堪。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那间广播室里,后悔不迭的播音员向我诉说着一个接一个的“如果”。播音员说,她如果不把那盘磁带从卧室带到广播室(那是因为她太爱听那盘录有那封情书的磁带呀);她如果把带到广播室的那盘磁带锁进存放自己不宜示众的小玩意儿的那个抽屉里;她如果不是在听那盘磁带时恰巧因阑尾炎发作而导致晕倒;甚至在事情发生后,她如果能及时知晓事情的真相,以便自己能及时向通讯员说一声我这样做正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那么,事情的结局很可能就不会如此糟糕,通讯员也许就不会辞职远去,两人的爱情也就会沿着设计好的轨迹走向质的飞跃……

说这些话的播音员声音软软的,甜美依然,与以往不同的只是她楚楚动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晶晶亮亮的泪珠儿。

播音员追悔莫及的痛苦模样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思忖再三,说,你以上的“如果”其实都没有言及事情发生的根本,要我说,你根本就不该把他写给你的那封情书搞什么配乐朗诵录下音来。

播音员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但瞬间她又恢复了常态。她语调平缓地说,那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在我心里,那可是一篇可以让石头开花、让河水倒流的美文呀,那样的东西如果不配乐朗诵让它经常在我的耳畔回响,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望着播音员那对因泪珠滋润而显得贼亮贼亮的眸子,我无话可说。

我感到那眸子里的世界无比纯真。

通讯员与播音员这段浅尝辄止的爱情故事,发生在1995年6月。

一直以来,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在我头脑中都是模糊不清的,比如讲述时,我会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或者,我刚上班不几年;或者干脆说,那一年……直到不久前,这个时间才一下子明晰了。

回乡过春节,一个热心的工友联系上我,说当年同在厂后勤工作的几位工友一起聚聚。那天,几位依然在老家工作的工友,加上八九位来自天南海北的工友,欢聚在一起。酒酣耳热之际,原来不小心播放情书的宣传员现今的文化公司老总,又说起了通讯员和播音员的故事,还说一会儿有神秘礼物相送。

通讯员和播音员的故事,在座的都耳熟能详,不稀奇。比如,宣传员说播音员后来嫁给了外厂的一个大学生,几年后,因企业改制两人双双下岗,播音员就跟丈夫去了南方沿海城市的一家私企打工。但宣传员接下来抛出的关于通讯员的信息却是干货,至少我以前没听说过。当时,辞职后的通讯员神秘消失,不跟厂里的任何人有联系。宣传员说通讯员辞职后,到了外地的一家国企上班,几年后,同样下了岗。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回到老家洪泽湖畔的一座村庄,边搞水产养殖,边搞文学创作。

说到这里,宣传员拍了几下手掌。他的司机应声而入,提进来一大包书籍,一一分发给在座的诸位。

我拿到书一看,是本散文集,作者是通讯员的名字。

大家一邊啧啧称赞,一边唰唰翻书。很快,我翻到一篇散文,是通讯员记述他在我们厂辞职一事的。我迅速地扫了一眼,目光一下子锁定了他辞职的确切时间。

责任编辑   坛 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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