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
秋收抒情
仿佛黄昏做的斧头劈开的路。
黄昏夹着尾巴的最后一节,在近郊供给我西行的光明,斧头劈开草木似的浪花,谁又在谁的右边,左边。
柿子红了,橘子黄了,有一种丰盈来称托另一种面黄肌瘦。
低头的人,不止是赶路人,低头有很多种故乡的可能性。
收割者喜欢把母亲加进来,让她时有风寒的骨头敲碎这秋天的谷穗,黄豆,糟糠。
你會听见睡在夜晚风口上的人骨头撕心裂肺的呐喊,口型或大或小,或者没有,她把它吞下去到腹中收藏。
只能保住心口上的命,秋天的背脊骨需要俯首称臣的人为它们打理粮仓。
唯一且要做的,――养活这口收割机的嘴,陪伴黝黑的没有生机的脸型,迎接冬天临近的僵硬。
入山林
我徒步去山林,不是朝圣。母亲饿了,我身后的镰刀和斧头要吃树木的骨头,然后烧火,做饭。所以,我要朝清晨致歉,朝鸟雀和乌鸦的无家可归低头认错。
那时,母亲还没有那么老,叫故乡的虫子也没那么大;那时,奶奶的银发还在,属叶子的妹妹喜欢在雨天为她穿鞋,梳头呢!父亲也没那么秃头,黄色的牙齿合不拢嘴,喜欢笑,喜欢给我的不努力找无数的借口。如今,我无所事事,两手空空!
这一条窄窄的小路露水赶着朝阳,树木含着雾水。林头对岸,知鸟搬运叫兔子的云朵,这头我搬运叫弯弓的月亮。我和知鸟对饮,她悄悄飞进红尘,我背着故乡入山林。
后河有坐桥
后河有座桥,它撑起一座山,连接两座山,一座山高耸由它自己组成。
我曾说,后河桥,桥墩中的那颗星星,星星闪耀,分出许多蜿蜒盘旋的兄弟,这些兄弟也是一座小山坡,山坡上唯一不存在的是没有伤亡的生命大迁徙与葬送。
她的脚下是慈悲的村庄,有瓦砾做成的小房,有汽车客运站,有叫卖橘子的三轮车,有叫卖西瓜和红豆的“双排座”汽车,她十分欢喜,当风声吹过,水流成河,她能在清晨和傍晚听见不同的颂歌,来自燕子或者黄莺,有些来自孩子晨读的声音。
这座桥,所以接近生活,连接野马川与城镇,野马川有樱桃,樱桃通过这条道路传递甜蜜的信息。
这座桥,高过城市与村庄,我曾从西山偷爬上山去拍下整座城市的光景,坐在我相机里的参差不齐的城市,我手指一指,我的枪支对着光亮的太阳升起的地方。
她说,她爱这里,这爱是不能控制的。
黄坡的山冈
清晨,那是林中诞生的牛羊和马匹吮吸烟雾缭绕下的泪水,泪水由露珠构成。
清晨,我听见牧羊人的吆喝声苍老而无力,我刚张口,山中的洞口收走了我的回声,家中我上铺的兄弟还没有醒来。
我理顺逼仄的小路赶去林中,比我更早的还有鸟,它们抓虫刚好回巢。幸好,这个猎人没有枪支,要不它们又要成为子弹的囊中之物。
月亮说我跑得像云朵,像兔子,追寻山行弯弓的首丝氤氲的曙光。见到她的时候,她出现在东边的山冈。我不是朝圣者,我也不求佛,当她飞过我的头顶,我闭上眼,竖起手掌。
在黄坡上,我的路无可逃脱。在故乡夕阳的弧线中,我见到“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意境反馈我的眼睛。柳树下,我没有见到“五柳先生”,河流的镜中,我见到自己头发凌乱,胡须如草,双目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