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言土语咏风月

2019-09-10 01:50景志刚
资源导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土地

景志刚

“诗词温厚新成格,道论精微近入禅。”古往今来,中华传统诗词以其严谨的格律、凝练的语言、绵密的章法、充沛的情感、丰富的意象,汇聚成华夏语言文学艺术中最璀璨的星河。

中华诗词之美,在文、在意、在景、在情。美丽而富饶的中华大地,不仅为诗词创作提供了空间和土壤,且土地本身也化作诗词中最常见的意象,凝结成数千年古老文明的缩影。

井田古风:大地上的歌与情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早在三皇五帝时期,古老的民谣就伴随初生的文明在东方大地上飘荡。这首传唱数千年的土地歌谣,据说便是“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八九十老人,击壤而歌”,被后人公认为中华最早的诗歌之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西周实行土地分封,天子拥有天下土地,授土授民于诸侯,这些在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均有描述:“告于文人,锡(赐)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赐)之山川,土田附庸”……至于井田制,农民则必须先在公田劳作,再到私田干活——“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连降雨都要先公后私,正是这一制度的生动体现。

周部落以农立族,人地关系十分密切。“周原膴膴,堇荼如饴。”周部落定居于岐山一带,土地肥美,连苦菜都甜得像麦芽糖一样。“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彻田为粮,度其夕阳。”周人始祖带领族人开疆拓田,奠定了周室基业。“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成片的原野平展整齐,后代子孙在此垦田,划分地界开掘沟渠,田陇纵横延展四方……

西周乃至春秋,农耕技术日渐成熟。“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周成王曾在方圆三十里的农田里,组织万人结对耕种。“维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畲?”“于彼新田,于此菑亩。”人们已能区分菑(新开垦但不能耕种的田)、新(开垦后第一年新种的田)、畲(耕种两年以上的田)的不同。土地崇拜更是深入人心,“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祭祀土地神,祈求五谷丰登。

朝耕暮耘:阡陌间的甘与苦

中华自古以农立国,土地与农耕密不可分。从秦汉到唐宋,传统诗词进入鼎盛时期,围绕土地开垦、整治和耕作,农耕诗、农技诗、悯农诗等大量涌现,多姿多彩、蔚为壮观。

农田之美。对于农民来说,耕种的土地永远是最美的风景。唐代诗人刘禹锡在《插田歌》中描述:“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纻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伫如竹枝。”而韦应物《观田家》云:“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南宋诗人翁卷《乡村四月》则写道:“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墾田之难。以火耕水褥之法开垦荒地,常见于大江南北。刘禹锡在《畲田行》中记述:“何处好畲田,团团缦山腹;钻龟得雨卦,上山烧卧木……红焰远成霞,轻煤飞入郭……由来得地势,径寸有余金。”温庭筠在《烧歌》中也有类似描绘:“起来望南山,山火烧山田;微红夕如灭,短焰复相连……自言楚越俗,烧畲为早田。”李商隐《赠田叟》则写道:“荷筱衰翁似有情,相逢携手绕村行;烧畬晓映远山色,伐树暝传深谷声。”

耕田之苦。与文人浪漫诗情相对应的,是农民耕田劳作的辛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唐代诗人颜仁郁《农家》云:“半夜呼儿趁晓耕,迎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戴叔伦《屯田词》道:“麦苗渐长天苦晴,土干确确锄不得。新禾未熟飞蝗至,青苗食尽馀枯茎;捕蝗归来守空屋,囊无寸帛瓶无粟……”

田赋之重。横征暴敛、官逼民怨,时常见诸于文人笔端。唐代杜荀鹤赋诗:“白发星星筋力衰,种田犹自伴孙儿;官苗若不平平纳,任是丰年也受饥”“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另外,聂夷中《田家》“父耕原上田,子劚山下荒;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张碧《农父》“运锄耕劚侵星起,陇亩丰盈满家喜;到头禾黍属他人,不知何处抛妻子”,写的都是同类情形。

桃源诗韵:田园中的雅与朴

自魏晋开始,以歌咏田园生活为主题的诗歌日渐兴起,归隐山林、回归自然、返璞归真,为隐居不仕的文人、官场引退的仕宦所向往。田园村居,成为诗人们的梦中桃源。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东晋陶渊明以《归园田居》,开创田园诗派之先河。在诗人的笔下,土地成为心灵的归宿——既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辛劳,也有“种苗在东皋,苗生满阡陌;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的休憩;既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闲暇,还有“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的牵挂……

唐代是诗的天堂,田园诗派独占一隅,各期均有佳作。大唐之初,有王绩“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盛唐之时,有孟浩然“敝庐在郭外,素产惟田园;左右林野旷,不闻朝市喧”,王维“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中唐之后,亦有韦应物“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鸟雀绕舍鸣”,白居易“卖马买犊使,徒步归田庐;迎春治耒耜,候雨辟菑畬”……

与唐诗的闲情雅趣不同,两宋的田园诗则更具泥土气息——北宋欧阳修“绿桑高下映平川,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苏轼“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南宋杨万里“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范成大“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春祈秋报:社日里的祭与乐

“社者,土地之神也。”将祭祀土地神的日子称作社日,起源于先秦,初兴于汉魏,鼎盛于唐宋。汉之前只有春社,汉之后分为春、秋二社,成为上至天子、下到臣民的盛大节日。

春社重“祈”,祈求土地神保佑风调雨顺。唐代杜甫《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云:“步屧随春风,村村自花柳;田翁逼社日,邀我尝春酒。”张籍在《吴楚歌词》中描述:“庭前春鸟啄林声,红夹罗襦缝未成;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王驾以《社日》赋诗:“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宋代陆游以《春社》为题:“社肉如林社酒浓,乡邻罗拜祝年丰。太平气象吾能说,尽在冬冬社鼓中。”

秋社重“报”,感恩土地神带来岁稔年丰。宋代苏辙在描述秋社时写道:“天公闵贫病,雨止得丰穰。南亩场功作,东家社酒香。”陆游更是在多首诗作中记述秋社:“雨余残日照庭槐,社鼓冬冬赛庙回。又见神盘分肉至,不堪沙雁带寒来” “去年雪薄蝗害稼,今年望雪如望赦。行当三白兆丰年,牲酒如山作秋社。”元代诗人徐贲也有类似诗句:“年丰今已见秋成,到处时闻打稻声;怪底田家秋社里,赛神犹自卜升平。”

“一部山川司马记,百篇风月谪仙诗。”根植华夏沃土,历经千年沧桑,跨越万里山河,徜徉在中华诗歌的艺术殿堂,陶醉于厚重文明的无穷魅力,我们更应以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壮志豪情,在古老的黄土地上吟诵新的诗篇! (作者单位:河南省自然资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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