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自述（组诗）

小时候看杀羊

羊被摁在案台上

像我被摁在案台上

血，从脖子上流进搁在地上的盆里

每一声哀鸣，都会带动剩余的血

离开我的身体

那临终前的绝望和疼痛

在几个人的强摁之下

慢慢地软下来

眼睛里死亡的恐惧

弥散在孩子們中间

倒 影

这清水中的自己绝对真实，如果不去触碰它

但我还是俯下了头，羊胡子碰到水面

把水中我那安静的脸庞，撞开

动荡成一个让人分辨不清的模样

可能是好玩，一只羊走了过来，另一只也跑过来

接着，一群羊都跑了过来

也可能因为，它们仅仅是渴了

我吸了口水，顺便吞掉嘴里剩余的青草

这样，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这世界就像这山泉，多么清凉

一只跳跃的羊的飞翔梦想

我从一块石头跳到另外一块石头

这短暂的过程，我在感受飞鸟的飞翔

无限接近天空的感觉

我的毛就是白云的白，比地上的事物纯粹

如果能摆脱上天的指令

我一定要没有翅膀也能长久地飞翔

用我的四只蹄踩着虚空，也能脱离地球的引力

在这大山的上空，在这清野的上空

在这河流之上

从我的主人那里，从人类中间

脱离束缚

脱离我的伙伴们，在孤独里腾空独舞——

我早已注定形单影只

早已注定，我是一只身怀飞翔梦想的山羊

也早已注定，我的命运无法飞越

茫茫天宇

养羊的父亲就这么离去了

父亲，我在最后一刻

抚摸你粗糙的身体

我微微搂起你，你那么轻

比一只小山羊还轻

你在落日隐没的那刻

真的就弓身一蹬

瞬间变成一只山羊

从我的生活中，从石头上蹦了出去

消失在人间

→ 牛依河 壮族。1980年生于广西大化县江南乡。广西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第一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广西作家协会 “文学桂军”新锐作家扶持对象。迄今已在《诗刊》 《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广西文学》《诗潮》《中国诗歌》《青年文学》《民族文学》《诗林》《作品》《特区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有诗入选多种年度诗歌选本。2012年参加第十二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现居南宁，从事影视传媒工作。

点评：牛依河写羊，他变身为羊，用身心去体验羊的存在、疼痛、生死，由此生发同情感。写羊，其实是写人，写我们自己。（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