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兔子爱丽丝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获得了人生第一个“官衔”,被班主任随手指派为英语科代表。
我当时压根没意识到班主任之所以选我,并不是出于信任,不过是因为我坐在第一排,而她又恰好站在我桌子旁边。
我们的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姑娘,压根儿镇不住叽叽喳喳的小学生。每当她不得不点名批评某人时,总会自己先红了脸,提问时如果没人举手,也会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
她也不懂那些“讲公开课之前要先指定好谁来回答哪个问题”的套路,在一次校领导旁听的公开课上,她需要一位同学来朗诵一段课文。
课文并不难,已经讲过了三四次,可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没有人举手。我坐在第一排,清楚地看着她的脸从耳根处一点点红起来。
大概人在年幼的时候总是正义感爆棚,再加上那个天降的科代表殊荣驱使,我不顾自己学渣的身份举起了手。英语老师如释重负地冲我笑笑,可下一秒,笑却险些成了哭。
作为当事人,我对自己念得有多难听完全没概念,唯一知道的是班里很多人都笑了起来,英语老师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用不满的眼神盯着我,好像由于我的存在,更加重了她的窘迫。
而班主任很快在自习课的时候找上门来,带着同样的抱怨语气对我说:“就你念的那样,还英语科代表呢,你对得起这五个字吗?都不知道先在家好好念几遍课文,瞎举什么手。”
我一路哭著回家,父母以为我受了天大的欺负,问明原因后却只是说:“下次准备好一点就行了。”
他们在心底也觉得我不该草率地举手吧。没人夸奖我的正义感,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准备好了这件事有多重要。而在我们的生活中,“羞耻感”是个分量极重的词。
长得不好看,就活该只配躲在人群之后;唱跳能力稍微差一点,就应该低调地龟缩在舞台一角,只要在人前露出一点点的不够好,就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有一位朋友,是那种每次在超过十个人的场合说话总会诚惶诚恐的人。有次我们聚会人多了点,她就整晚把自己缩在墙角,连头都不敢抬。
散场之后我们一起回家,我问她:“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她回我一个苦笑:“人太多了,万一我说错什么岂不惹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呢?我没问出口这一句,因为太心知肚明,那个会一直笑话她的人,就是她自己。
我们这样的人,仿佛自带着一根磁针,总是能特别轻易地找到同类,我们带着同样的气质行走于人群中,一半叫谨慎,一半是瑟缩。我们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给我们施加“羞耻感”了,那早就已经内化成我们内心的声音——反复跟自己说:“你这样很傻哎,你还没准备好,你会出丑的。”在迎向别人的眼光之前,我们已经把自己审判了千万遍。
也正是这个原因,我特别能理解那些喜欢杨超越的人。她像是我们的反面,她永远不拘谨,永远相信自己能变得更好,仿佛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钝感。
她永远用不着那套严谨而复杂的内心过滤机制,也正因如此,她的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毫不做作的天性能量,即便再不喜欢她的人,也无法否认她身上的那种放松感。
就连在男篮世界杯抽签仪式上,她把“国际篮联男篮篮球世界杯”说成了“篮篮篮篮”,也毫不羞怯。而我的一个朋友在群里感慨:“天哪,我要是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一天就完了。”
可你周围的人如何对待你,是由你决定的。被批评了就躲起来,别人觉得你活该,你着急反驳,又会显得剑拔弩张。你需要的只是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该哼歌哼歌,该聊天聊天。
当你忘了自己出过的丑,别人才会跟着你忘记。这世界不是只有完美之人才配有舞台,别让羞耻感毁掉你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