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诗经》里有好多首诗提到了夏秋时节的草中鸣虫,如: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周南·螽斯》)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召南·草虫》)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豳风·七月》)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唐风·蟋蟀》)
上述诗中提到了3种国内分布较广的常见鸣虫,即螽(zhōng)斯(草虫、斯螽亦指螽斯)、纺织娘(即莎鸡)和蟋蟀,还有一种是善于跳跃的蝗虫(即阜螽)。先来简单解释一下诗句的意思。诜(shēn)诜、振振,均是多、盛的意思,《周南·螽斯》是以草丛里螽斯众多而“见物起兴”,祝福对方多子多孙。《召南·草虫》是女子思夫之诗。喓(yāo)喓:虫鸣声;趯(tì)趯:昆虫跳跃之状。独自在家的妻子,晚上听到草丛里秋虫低吟,见到蝗虫跳来跳去,越发觉得自己孤单。
《豳风·七月》是一首农事诗,讲述了一年四季的农事与物候。诗中的月份均是指农历,动股、振羽,都是指虫子利用摩擦发声。但实际上,“动股”这个说法不是十分准确—古人认为,螽斯以“两股相切”而发声—而“振羽”倒是说对了,螽斯、纺织娘发出鸣声,不是靠两腿摩擦發声,而是靠雄虫一对覆翅的相互摩擦而发声;而一些蝗虫的雄虫的发音,是以后足腿节内侧的音齿与前翅摩擦而发音。诗中对蟋蟀的描写也很有意思,说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凉,蟋蟀也慢慢从野外躲到了室内,即从“在野”“在宇”“在户”一直到“入我床下”。
《唐风·蟋蟀》是岁暮感时之作。所谓“蟋蟀在堂”,说明天气已经比较冷了,因此下句说“岁聿其莫”。聿(yù),是语气助词;莫,即“暮”;除,即过去。诗中说,蟋蟀已经在堂屋里鸣叫,眼看年底又到了,我若再不开心过日子,岁月就都无情地流逝了。
现在就让我们去实地寻访这些“诗虫”吧。夜探的时候,且放慢脚步,注意仔细寻找,因为这些鸣虫的伪装色非常好,跟它们身边的植物几乎完全融为一体。因此,很多时候,我们都只闻其声,难觅其影。但良好的耐心总会得到回报,瞧,有只体长约3厘米的绿色的小虫,正有规律地振动着背上的覆翅,发出“滋……滋……”的叫声,音量有高有低,颇有节奏感。这是中华螽斯,其个子相对较小,3对足也比较细长,连最后的一对跳跃足(通常比较粗壮)也显得较为纤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而快速的“轧织、轧织”声,其音量没有高低起伏,完全像是哗哗流过的河水,发出单调而持续的鸣叫声,但给人感觉比较欢快。走过去一看,只见一只大个子(长约四五厘米)的绿色虫子在持续扇动着背上的宽大翅膀,这就是著名鸣虫纺织娘。古人认为,它们的鸣声跟织布机发出的声音有点类似。纺织娘有绿色型,也有褐色型,其保护色都比较好,尤其是褐色的纺织娘,其翅膀颜色、纹路及一些无规则分布的黑斑,都跟枯叶非常相似,这使它们在灌木丛里很难被发现。
不同种类的螽斯发声频率不一样,故鸣声也不一样,但通常都很有金属质感。我曾在浙江宁波的东钱湖畔,于靠近山脚的芦苇丛里,见到过某种拟叶螽。这种螽斯的鸣叫声更为单调,简直就像是持续的电锯声,只不过音量远没有电锯那么大罢了。
夏末秋初,蟋蟀开始大量登场。相比于螽斯们的喧闹,蟋蟀的鸣声真的是“斯文”多了,它们像是羞涩的歌手,躲在草丛中或墙角瓦缝里,发出“居居,居居”的轻微而动听的声音,所谓独自“浅吟低唱”,大概也就是这个意境吧!
当然,除了螽斯,我们还可以见到不少蝗虫,如号称中国个子最大蝗虫的棉蝗(最长可达8厘米左右),以及在中国东部地区广泛分布的中华剑角蝗等。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展开讲了。
说起来很有意思,《诗经》里提到的螽斯、纺织娘、蝗虫与蟋蟀,刚好都是属于直翅目的昆虫,而且几乎包揽了这个目的昆虫的主要类型。其中,螽斯也好,纺织娘也罢,它们都是属于螽斯总科的昆虫。螽斯种类繁多,我对昆虫所知有限,故在野外觉得甚难区分。那些中大型的善鸣的螽斯,在北方俗称蝈蝈。
以前,每到夏夜,常有不少小贩挑着上百个用竹子编的小笼子上街来卖,每个小笼子里都装着蝈蝈,其响亮的鸣叫之声老远就能听见。相信,这曾是很多成年人的童年记忆。如今,这一幕是越来越少见了。不过也没关系,就像上面说的,我们可以自己去野外夜探,去实地聆听这些“草丛音乐家”的歌声,寻找那逐渐远去的乡愁之音。
夜探之前,为了安全,一定要注意着装:千万不要穿凉鞋、短裤之类到野外草丛里乱走,以防虫叮蛇咬。建议大家穿长袖长裤,脚上最好穿雨靴,至少也要穿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