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书香缘何这么浓？

谢明

从“文化沙漠”到“书香南国”，广东用这几招点燃了一亿居民的阅读热情。

经济增长并不能直接带来图书市场的增长，这当中的转化过程远比其他产业更为复杂。但经济增长总能给出版人带来很多期待，美国的人口不到中国人口的1/5，图书出版整体规模却远超中国，这让人不由联想：我们的阅读市场未来潜力究竟有多大？潜力越大，变数越多——和图书争抢读者的是短视频，是网游，是未来5G引领的一系列浸入程度更高、体验更爽的文化消费……但能够引导人完善自身、善待世界的最佳方式，仍然是阅读。这是徘徊在增长困境中出版产业永恒的希望所在：相信文化进步的力量最终可以打败无聊。

粤港澳大湾区、深圳先行示范区……岭南市场上的各种区域概念，本身就带有文化进步的含义和生机勃勃的力量，理应成为出版人收割码洋的丰产田。但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本身不能自动生成阅读土壤，如果没有主动作为，阅读往往会被甩在飞速前行的经济后面。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打工潮席卷南粤之际，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数量远高于本地人口的打工者普遍学历不高，一时又得不到文化关怀，让广东省，尤其是特区在读书人心中留下了“文化沙漠”的刻板印象。所幸，广东用了十几年的功夫把阅读拉了回来。根据2019年广东南国书香节上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城市阅读地图”，珠三角地区居民平均一年读纸质书6.3本，其中广州为8.12本，深圳为7.12本，港澳地区为8本。每十万人拥有图书馆数量的状况如下：澳门为2.38所，广州为1.29所。登记在册的民间读书组织有数千家……这些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数据彰显了今天广东的浓郁的阅读氛围。而今后，随着《广东省全民阅读促进条例》的全面执行，广东的阅读将与经济并驾齐驱，甚至做到文化先行。

用书店为财富照明

开书店，远不是有钱就开、找人多的地方开这样简单。作为广东省实体书店的主导力量，广东省新华书店十年来不断调整优化网点布局，在构建全覆盖多层次的全民阅读体系的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对此广东新华发行集团总经理何宝贤说：“我们的书店建设不断适应经济结构的调整、经济环境的改善，这是从文化大省到文化强省转变的必然。”伴随着广东经济发展的是城市不断扩张的过程。城市的扩张给广东新华带来了两项大任务。第一是要在新区建设新门店，或买或租，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二是旧门店的升级，环境和形象上要适合老百姓对更高消费品质的追求，另外产品上面要增加供给，除了丰富图书品类之外，还要增加泛文化产品。

2017年开业的惠州新华广场就完成了这样的华丽转身。这是广东新华书店首创的文化体验式购物中心，以“逛、玩、读的时候顺便实现消费”为商业脉络，建筑面积为3.11万平方米，以“书+”的独特模式融入文化酒店、教育培训、休闲娱乐、美食、运动健身等五大业态。经济结构的调整、经济环境的优化也让广东新华对现有的书店结构进行了升级，一些新的门店形态应运而生。比如小连锁工程中的校园书店，他们已经发展到一百多家了，最初的校园书店都是选择在县城最好的中学旁边，做成标桿性书店后再慢慢扩展到其他的中学甚至大学。与各类托管补习机构和快餐店相比，校园书店成为放学后学生的一个最佳的去处，也为培养青少年的阅读习惯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还有文化驿站和四阅书店，前者是下沉到乡镇和旅游景点的基础工程，如今已成立七、八十家。后者直接对标以消费体验和高品质图书为核心的民营连锁书店，在选址和装潢上都与传统的新华书店完全不同。

用图书馆聚合阅读

在采访中，何宝贤提到的“馆店融合”概念正是广东在阅读推广过程中的一大亮点。图书馆该如何与书店相融合？这个概念其实打破了馆店之间的行政壁垒，以阅读功能疏通了馆店之间的关系。在广州越秀区图书馆四阅分馆，读者可以买书而不付钱，图书馆会代替他们买单，读者看完了就变成了图书馆的馆藏图书。通过这种方式，广州创造性地构造了一个书店、图书馆、读者三方共赢的阅读体系，由于把采购权交给了读者，图书馆的选品变得更“接地气”，供应也变得更及时、更便利。

广东省的图书馆如今已成为一道壮观的风景，这种壮观不仅是集群式建设的壮观，更是服务和阅读生态上的壮观。我国著名的图书馆专家李东来先生以辽宁省图书馆副馆长之尊，2002年南下成为了东莞图书馆的馆长。经过他和同事十几年的努力，东莞这座“世界工厂”在聚拢打工者的同时，也加了一层阅读之城的亮色。上任伊始，李东来就敏锐抓住了东莞未来发展的方向，从城市和经济发展的角度找到东莞的阅读远景，提出了集群化建设和管理图书馆的思路。他率先实践了让图书馆成为高雅文化休闲场所的理念，设立了动漫图书馆、衣食住行等多个馆中馆，以及全国第一家全年全天候开放的自助图书馆，第一个少儿礼仪之家……时至今日，东莞图书馆完成了规模浩大的集群式建设，建立起1个总馆、52个分馆、102个服务站，实现全市32个镇（街道）24小时自助借阅服务全覆盖的服务体系，形成了“一馆办证，多馆借书;一馆借书，多馆还书”的服务模式。长安、松山湖等分馆的浩大和繁荣更令人叹为观止。

来自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的数据显示，珠三角9个城市共有350家县级以上的图书馆及分馆。香港特区康文署统计香港有70个固定的公共图书馆，澳门公共图书馆官网上显示澳门公共图书馆为15个。企业图书馆的发达也是广东的一个特色，企业图书馆是能够体现经济与文化建设同步发展的最佳方式。新百丽鞋业公司的图书馆藏图书近10万册，包含深圳图书馆图书6万余册、工厂自购图书3万余册，另有工厂期刊1万余册。公司每年订购报刊100余种，每月还会根据读者需求购置一批新书。

来自民间的阅读力量

龙岗区如意小学的胡红梅老师每个月要固定拿出1000元购书。家里的客厅、阳台、入户小厅、卧室都变成了书房。自己的工作再忙再累，她也要保证每天和儿子最少进行20分钟的阅读。她和儿子把每天20分钟的时间称为“神圣的阅读时间”。不接电话、不看电视、不玩手机。她坚持在基层做阅读推广，扎根一线，带领班级一共举办了500多期“阅读分享活动”、100期“百师讲坛”栏目和300多期“教师读书分享会”。她还创办儿童阅读“班级博客”，师生一起写了2000篇博文。此外，她带领学校团队打造的“七彩阅读课程”获评深圳市“好课程”荣誉，并在全国影响了上千所学校。因为爱书而成为民间阅读推广人，这样的故事在广东还有很多。深圳最大的民间阅读组织“深圳读书会”有庞大的服务团队，包括主持组、文案组、社群组、新媒体组等。创建12年来，深圳读书会开展了2180场线下读书活动，线上的读书活动更是整日整夜都不间断，朗诵、解析、分享，各个微信群里都是热闹非凡。深圳读书会创始人汪洋表示：“读书会的口号是为每个阅读者创造舞台，大家都可以在这里平等分享自己的读书体验。”

在深圳，中心书城、南书房、罗湖图书馆、宝安图书馆等阅读空间都积极为民间阅读服务，如提供场地和宣传资源。先后来到深圳读书会做活动的嘉宾已逾千人，很多大牌作者都甘愿自费去深圳与读者相聚，其中阎连科、止庵、蒋方舟等均对深圳读书会给予了高度评价，腾讯、华为、万科、宝能、招商证券、周大福等企业巨头也纷纷和读书会展开共建或者提供支持。据南国书香节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阅读地图》，深圳阅读大联盟有106家组织，江门则多达326家。广东省委宣传部出版处处长张伟涛说：“《广东省全民阅读促进条例》用立法的方式确立了对阅读推广机构和阅读推广人的支持，今后我们要用更多的方式深入读者，形成浓厚的读书氛围，让书香浸润每一个人的心灵。”

书展蛋糕能做多大？

不到广东不知书香浓。当其他书展还在为追求几十万入场读者而努力的时候，南国书香节的入场人次去年就已经突破了两百万，这差不多就是一个中国中等城市的全部人口了。今年这个数字只会更大，因为除了广州的主会场，广东其他二十个地市都设立了书香节分会场，这种声势浩大的繁荣绝非“虚胖”，而是广东发达的全民阅读导致的必然，庞大的阅读需求加上以省新华书店为核心力量的各级组织的努力，辅以先进的展会手段和服务理念，这个中国最发达的都市群做到百万书香合情合理，这当中也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借鉴与学习。

分会场模式是南国书香节的一大亮点。本届书香节上，惠州的书香节会场有两万平米，只比广州主会场少一半，20余个展示区应有尽有，还有沈石溪、丁捷、苑子文、章雪峰等名家到场与惠州读者面对面交流。佛山连赶三天书市大集，当地发达的工业文学也做了一系列活动，连偏居一隅的湛江也迎来张皓宸……

广东省新华发行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南国书香节组委会办公室执行副主任翁旭辉介绍说，书香节做分会场一直是一个传统，有的城市加入得早，有的城市加入得晚，但今年才第一次覆盖到了全省，“这是我们主动推动的结果，更是各地市拥有强烈刚需的结果，暑期正是读书的旺季，各个地方也需要这样一个以读书为主题的传统活动。”

书香节全省总动员，不仅仅意味著是省会，深圳特区和所有地级市的总动员，实际上影响的还有大量县城和乡镇。众所周知的是这些乡镇由于经济发达和交通便捷，将书香节的影响力下沉和扩散，是可以完成的目标。广东省各级新华书店为此做足了准备，今后更重要的目标是如何做好全省书香节的互动融合，统一进行书香节的品牌建设，共享优质资源，在政策的红利下如何让广东全民阅读得到均衡统一的发展。

作为一场主要对接读者购买需求的书展，今年书香节购书的折扣力度堪称史上最大的折扣，全场购书享受八折优惠，限时折扣可到六折，还有大量参展商提供的更低折扣。无论是打折的力度还是打折的方式，都体现了广东在商业文明上的过人智慧。

对于折扣这一敏感问题，翁旭辉承认不盲目追求折扣是书业的共识，广东新华希望尽可能地和企业合作开展打折活动，在读者得到实惠的同时，也让企业得到推广效果。只有这样，打折这件事才能继续做下去，最终让出版方和读者达成一种共赢的局面，“书展只有短短五天的时间，在这五天之外还有360天，其实这360天也属于读者，我们每天都在争取能多一些作为。”翁旭辉说。

（张文彦教授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