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岸
“每一刹那发生的事都可以是奇迹。”我喜欢梭罗,是因为他的锐度与视角,总能让捉摸不定的现实变得沉静而富有意味,能让奇迹的发生具有随时随地的属性,而这核心要素,是他有心于活态的本我与此在,他说:一切变化,都是值得思考的奇迹。我认为这观点,道明了诗写本能。
捭阖于原创与评论的两翼,我的认知始终是清醒的:诗歌在当代,应该具有相应的人文深度、思想深刻与知识纵横。诗,不甘心做文学的花边,它是人文的先锋与艺术的尖端,是江河流经大地之后的开阔,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决绝中带着宽容,尖耸中不失救赎。在指向人性的共生语境下,诗的唯一性与捷达能力,无与伦比。
当现实背景的植入有效地作用于诗人的书写意识,当代诗歌的可能就有了历史真实的微言大义,此一时的一个细节就绝不仅仅是表现意义上的“闲笔”,而是有着深度所指与经验阐释的路径掘进的暗示作用,或者其本身,就是诗意孕育的母本,在叙述的打开与铺展中,形成强大张力。这种状态下,诗与人的从属关系,将不再是单一的“互控关系”,而是被每一个“刹那”的“奇迹”所展现的超拔力量替代。如果说梭罗的认知得益于他的刻意,离群索居的“修行”不是每个人都具有的胆魄,关键在于,诗歌发展至今,已经难为修行二字的外延与内涵囊括,诗之大,上,经天纬地;下,接壤日常,那么今天为诗,如何正视“我在”的全部,以及即刻的深邃,就很有意思!什么事情一旦与“意思”沾边,就有了塑造的妙趣,有了捕获万物极乐的抓手。所为者,已然目击道存,经由时间的刮骨疗毒,渐至忘我而入我而本我,不断折返、迂回,最后目空一切。诗人的练达,是达观中的归真,用烈火的眼神看清尘世的本来。
生活的晨钟暮鼓一日日敲响,而关于时代的思考又不可回避。我常想,诗人对于大地上的事情,究竟能够触及怎样的边界呢?或者说诗人靠什么越过化外的边界抵达心的本源?阿赫玛托娃努力掸掉蒙尘与积垢去发现人间的诗意,维特根斯坦忍受痛苦煎熬却不乏爱的正义。一个朋友对我的激励似乎就是答案:“诗歌之所以不朽,不是因为干预生活,而是因为他(诗人)关注的是世间每个灵魂的走向。”同样的意思,莎士比亚直言:“没有思想的文字进入不了天堂。”是的,诗人的超越在于赋予尘世之重与痛,不是简易的泪水,而是深沉,是沉入到暮晚的孤独,将光线带进夜色的漆黑一片中,去点亮未知的微末。这其间的不确定,与经验,交合在“诗人”身上,构成如欧克肖特认为的“传统”,经验于是有了积累的历史维度与现实意义,诗人通过创造对世界负责,就是对自我交代。
从这个层面说,写诗,无异于诗人之“人”在求索情感的深刻,这是一种搏击,在和时间的对抗中,诗人的溃敗不是结局,而是宿命,但庆幸的是,诗歌却能替“人”挺立于世,为人类注入柔软的力量。不可否认,这个奇迹,为我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