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整形医生，是一种什么感受？

周洁

暑假，整形美容医疗机构迎来不少年轻顾客，有的父母把“暑期变美套餐”当做奖品送给孩子。

每天面对患者的整形医生，日常工作是什么样的？《新民周刊》最近采访了两位分别在民营医疗机构和公立医院工作的整形科医生。

从“雪中送炭”到“锦上添花”

“我的两个助手暑期都忙不过来了”。何晋龙笑着告诉《新民周刊》。

最近，上海时光整形医院何晋龙医生接诊了一位面容酷似漫威人物“灭霸”的歪脸男子王先生。王先生并没有看过漫威的系列电影，也不知道灭霸是谁，不过他说“如果说我长得像他，他一定也很孤独”。

38岁的王先生出生在吉林，患有严重的髁突增生病，因为家境贫寒没有接受相应的治疗，小时候同学们绕着他走，生活在议论和白眼中，14岁时他就辍学在家。后来，王先生的父亲得了重病，王先生照顾父亲长达12年，直至父亲去世，他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赴上海打工。

重新回到社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一直是王先生的心愿，但就算是到了多元的大上海，没有技能没有学历想要一份工作也殊为不易，更何况王先生还有歪脸的烦恼。

何晋龙介绍，想要改变王先生的面部轮廓，需要做一个相当复杂的手术。考虑到王先生的经济承受能力，何晋龙和医院方面一直在为他想办法。据透露，王先生的手术安排在9月，手术结束后，或许他能够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整形修复，是何晋龙的老本行，也是整形专业最初成立时的主要功能。在做医美之前，何晋龙是三甲医院的骨科医生，有一次，他在医院见到了一位被开水严重烫伤半边脸的女孩子，“她的另外半侧脸非常漂亮，但被烫伤的半侧脸非常令人惋惜，强烈的冲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何晋龙开始留心整形专业，1993年他特意到上海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学习，正式踏入了整形医学的领域。

何晋龙回忆起医美产业的突然爆发，是在1998年。他觉得，这和经济发展的加速增长是分不开的。“以前大家工资水平都不高，改革开放以后，收入高了，大家有余力追求美了”。之前，整形修复专业主要为外伤患者和患有其他严重疾病的患者做治疗，但后来，医美則完成了人们“锦上添花”的心愿。

一开始，找何晋龙做整形的，都是演员和主持人。到现在，整形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大家选择的项目也从传统的眼鼻手术拓展到了整体美的塑造，对医生的审美要求也变得更高。

上海徐汇区某公立三甲医院整形科的杨燕文医生说，大型公立医院整形科病人还是以“雪中送炭”为主，不少病人是因为过去整形有缺陷再做修复，还有一些病人因巨大体表肿瘤切除后需要修复，或者矫正畸形。

杨燕文观察到，这些年单纯的美容咨询也越来越多。

非理性整形依旧盛行

何晋龙和杨燕文的职业生涯，见证了我国医美市场的发展历程。

不要妖魔化整形，毕竟在你对抗衰老的过程中，医美能够起到延缓的效果，“身处这个行业，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好像也是职业要求”。

2019年《360度全球医美调研报告》显示，在中国，84%的消费者认为注射类医美治疗比五年前更为普遍，位居全球前五。而中国消费者对于注射类医美治疗的科学认知度却位于倒数第二，仅19%的中国消费者表示对注射类医美治疗有一定了解。

无知者无畏，杨燕文告诉《新民周刊》，工作中遇到了太多“胆大包天”的病人。“许多人觉得打针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我们也看到网上有一些打针的速成培训班，毫无医学基础的学员看了小视频之后就开始给别人打玻尿酸、肉毒杆菌，甚至做眼鼻类的手术，许多人都是在没有资质的美容院甚至酒店房间里完成的打针过程，有些都达不到无菌的要求，术后感染等并发症会多，更何况它们的药品来源渠道也很可疑，心真的太大了”。

杨燕文遇到过不少因为打针不规范导致失明甚至脑梗的案例。注射类医美虽然看上去操作简单，其实就算是有医学背景出身的临床医生来操作，风险依然存在。而非专业人士在操作时，要么扎的位置不对要么用量过大，导致异物进入了血管，造成堵塞。“看了不少20多岁的姑娘因此失去视力，后半生就这样毁于一旦，实在是很心痛。”

除了注射类医美，还有一些新的医美项目，也有不少消费者愿意做吃螃蟹的人，她曾经遇到过一个做埋线减肥的患者，因为没有处理好伤口，造成全身多处埋线都发生感染，出现了化脓的症状。“这位患者虽然生命没有危险，但换药治疗持续了个把月，也挺痛苦的。”

后来有同一个美容机构就诊的患者到杨燕文的医院就诊，做的是埋线面部提升，结果面部僵硬，线头外露。据患者自述，术后脸不能碰，一碰就痛，只能朝天睡，已经持续一个多月，没有好转的迹象，患者很痛苦。

何晋龙也遇到过这样的患者。

一个年轻的模特，专程去国外做整形手术，结果想要的V脸没做成，反而造成了整个下颌骨的骨缺损，把下巴切成了波浪形。当地无法解决，最后只能回国求助。“来到我这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从来没见过她取下口罩。”后来，何晋龙通过3D打印等技术为这位年轻女孩进行了骨骼重建修复下颌角，女孩终于能够摘掉口罩在阳光下生活。

何晋龙常常碰到一些目标明确的消费者，拿着明星的照片找到他，说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整成她的样子。“牙齿少一半都没关系。”一名拿着章子怡照片来就诊的女孩说。

从事医美行业，何晋龙、杨燕文也都会给自己来点医美项目。前不久，何晋龙给自己安排了祛斑效果较好的皮秒和面部提升的项目;杨燕文则接受了一些保养类的项目，比如水光针、激光等。杨燕文认为，不要妖魔化整形，毕竟在你对抗衰老的过程中，医美能够起到延缓的效果，“身处这个行业，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好像也是职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