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彤
我的爷爷常常抱着一個傻瓜相机到处转悠,像小孩子一样,忘了年龄。爷爷抱着的那个傻瓜相机,跟傻里傻气的爷爷很配——笨笨的身子四四方方的,正面有一个圆圆的小镜头,像眼睛一样。在相机的左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按钮,像一只竖起来的耳朵。更有趣的是,我在那镜头底下,画了张嘟起的嘴,使得那个黑白相间的相机,活像一只小熊猫。
有“傻气”的爷爷就有“傻气”的孙女。常常是,爷爷到哪,我就到哪,我一天到晚跟着爷爷“瞎转悠”,但在这“瞎转悠”中,我学会了摄影。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拍照时的情景。那天,我跟着爷爷在田野里玩耍时,发现一株新生的小草。那雨后的新叶托着露珠,是那样晶莹透亮;那新叶在风中微微颤动,是那样葳蕤多姿。清晨的霞光,给小草染上了一层玫瑰色,亦给单调的田野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爷爷握着我的小手,按下了快门。刹那间,惊走了围在花蕊旁的蜜蜂,惊走了正在打瞌睡的青蛙,留下的只有我和爷爷的欢声笑语了。也是从那一刻起,那种富有活力的美浸染在了我的心中。
从此,我常常跟着爷爷去拍照,一景一物都是我们的拍摄素材:有玫瑰色的朝阳,还有夕阳下的野花;有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在树上卖弄歌喉的小鸟;有吱呀吱呀转动的水车,还有麦场边静默无言的石磙……慢慢地,我感觉到爷爷并不傻,他很聪明,平常的物件只要进入他的镜头里,就会变得光彩夺目。长长的堤坝向远处延展。堤坝旁,是一方方碧绿的稻田。稻田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坝脚下,有一片平整的草坪。草坪上,几头黄牛正在悠闲地啃草,白鹭也来凑热闹。一只白鹭立在牛背上,悠闲地晾着翅膀;还有几只白鹭蹲在牛儿身旁,静静地注视着牛儿吃草,好一幅融洽、和谐的画面啊。爷爷不仅能把远景拍好,而且也能把近景拍好。竹篱笆上开着一朵朵鲜艳的牵牛花,一只蜜蜂在花间忙碌。忽然,蜜蜂停了下来,吮吸着花蜜。这时,爷爷悄无声息地走近,“咔嚓”一下,拍下了这美丽的瞬间。我不知道爷爷这“轻功”是怎样练成的,只感觉到爷爷的那份“傻气”中藏着多姿多彩的生活情趣。
随着一天天长大,我渐渐远离了爷爷,也渐渐疏忽了爷爷手中的傻瓜相机。那日,我和爷爷来到小河旁,在一株野菊花前,我掏出了智能手机,对爷爷说:“爷爷,你试试用我的手机拍吧,这个有美颜功能,比你那小相机照出的效果还好哩!”爷爷犹犹豫豫地接过,刚要按下拍照键,可一失手,手机便掉进了草丛里。我迅速地拾起了手机,笑嘻嘻地说:“爷爷别急,以后慢慢学就会了。”爷爷眼神一暗,长叹一口气说:“唉,爷爷老了,真的老了,落伍啦!”我愣住了,望着面前忧伤得像个孩子的爷爷,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我又拿出那个傻瓜相机,爷爷眼前一亮,握着我的手,“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金色的夕阳,洒遍了原野。清波粼粼的池塘边,几朵野菊花正怒放着,几只红色的蜻蜓飞舞其间……
猛然间,我感觉到:“傻气”的爷爷并没有落伍,他一直用他的傻瓜相机,去寻找,去发现,并享受着那种纯净朴素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