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欣然
大年三十,寒风猎猎。村庄里一大清早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农村特有的方式辞旧迎新。
我和父母早早地便驱车赶往了农村老家,看望留守的爷爷奶奶。虽说是农村,可在年关时却比城市闹热,从各地回到这儿的人络绎不绝,农村人家共用的坝子里挤满了各种品牌、不同省市车牌的车辆,推推搡搡停在一起,就像一次小型的汽车展览会。
我们家四世同堂,就餐时家里搬出了最大的圆桌却也挤得慌,但爷爷和奶奶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这恐怕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一次了。
吃完早餐,家里的人便去不远处山上的寺庙里祈福。我不太想去凑热闹,独自留在家里眺望着对面的远山,以及农村各种型态的房子,想着父亲小时侯在这些田埂上、院坝中,大山里嬉闹玩耍的样子发呆。
目光所及之处,我竞瞥见我家水田相隔的对岸一处孤独的土墙平房,一位老人坐在一块不大的石板上,像我一样地望着远方乡村公路的尽头,似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天气这么冷,他蹲在户外干什么?”不知怎么的,我突然间竟想了解这位素昧谋面的老人,便起身踏着水田之间的田埂向对面走去。
老人约莫八十多岁,早已满头银发,瘦骨嶙峋的身体裹着并不厚实的军大衣蜷在冰凉的石板上。双颊颧骨很高,脸庞已被冻得紫红紫红的,脖颈的皮肤松弛下来,仿佛一片枯树皮,眼神也黯淡无光,见我向他走来,急忙收回望着路的尽头的目光,却又紧紧地盯着远处那头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
“老爷爷,你这是在……”我轻声问道,却被他打断了。
“你是吴家孙女吧,我在等我的孩子们。他们今年会回来的吧……哪怕一个。”他低下头,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怎么了?”
“我的三个孩子二十几岁就出去打工了,我和老伴儿独自看守这个家。以前每年春节他们都回来,但从五年前开始,我和老伴身体越来越差,特別是老伴经常需要照料,但他们似乎工作很忙,五年前回来过几次照料他们母亲后,就再也没回来了……”他顿了顿,好像长吸了一口气,“今年五月,老伴终于熬到头去了。我没有电话,让村里人联系他们,却联系不上,只好自己请村里人葬在了后山。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他们的母亲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老人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我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圈不自觉间湿润。
老人自顾自地往自家屋后望了望,眼圈红红的,再次对我说:“你看我这身军大衣,是十年前我二儿子给我买的,虽然很旧了,我也舍不得扔,洗一洗又可以拿出来穿。这双鞋子,是我小女儿带我到镇里选的,你别说,还真耐穿……”说起这些,他眼角的皱纹里好像洋溢着光。说完这些,他再次望向了远方,眸子里流转的,恰似一股股源源不断的思念,孤寂地涌向云端。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家人祈福归来,我匆匆与这位老人告别。
入夜,家人齐坐在饭桌旁笑语满堂,耳畔传来远远近近的除夕烟火声。天边的火树银花,点亮了整个山村。唯有对岸的平房孤寂地沉浸在黑夜中,在烟火映照下时隐时现,犹如老人那份孤寂的守望。
重庆市第一中学校高2020纪19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