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著名的剧作家恩古吉·瓦·提安哥是一位具有强烈民族意识与情怀的战士。在剧本《黑隐士》中,恩古吉塑造了两类“他者”角色,自我异化的“他者”和文化杂交的“他者”。他们在与本族人相处时,必定会产生一些摩擦和困境。剧作家借此想要表明,在受到外来文化侵入时,本族人民必须坚定自己的民族立场,才能捍卫自己的文化身份。
作为肯尼亚著名的小说家、剧作家以及文学评论家,恩古吉·瓦·提安哥于1965年和1973年分获东非文学奖和亚非文学荷花奖,并多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作为被殖民过的土地上的一员,恩古吉始终关注着西方殖民侵略之后肯尼亚的政治文化危机与民生疾苦,思考着后殖民时期传统习俗与现代意识冲突矛盾下国家的出路。恩古吉于1963年完成并出版他的处女作《黑隐士》。该剧主要讲述肯尼亚独立之后,受过西方教育的主人公雷米宁可隐居城市,不愿再回到家乡接受非洲部落旧俗——坚决不接纳哥哥的遗孀作为自己的妻子,一心想要废除部落制与其他旧俗,从而全力支持当时盛行的非洲政党制。在这一过程中,雷米的所作所为不仅使族人和部落长者大失所望,同时也让他永远地失去了心爱之人。
一、“他者”概述
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指出,“东方学话语中的‘东方是西方人按照自己的需要与想象而塑造的;西方代表文明、理性、民主与进步,而东方正好是其反面,野蛮、落后、非理性”。在后殖民理论中,西方人往往被称为主体性的“自我”,殖民地的人民则被称为“殖民地的他者”,或直接称为“他者”。非洲人即是西方人眼中的“他者”。作为非洲东部的主要国家之一,肯尼亚曾于1502年与1890先后遭受过葡萄牙、德国和英国的殖民入侵。直到1963年,肯尼亚正式宣告独立,西方殖民者才渐渐撤出这块土地。然而,西方殖民者的退场并不代表着殖民统治彻底退出肯尼亚历史舞台。在长达多年的殖民统治之后,肯尼亚人们在语言、文化、宗教以及教育上不同程度地打上了西方殖民文化的烙印。相比老一辈肯尼亚人,部落中的年轻一代更推崇所谓的现代思想。他们不再信奉祖辈们传承至今的宗教与信仰,纷纷转为西方基督教信徒,甚至将国家民族落后的矛头指向传统习俗与部落制的继承与沿袭。在殖民文化的熏陶下,他们渐渐失去了维持自我文化身份的根基。
二、自我异化的他者
异化这一概念最初是由黑格尔提出并在哲学上加以运用的。他将世间万物都归结于绝对精神,并认为绝对精神是在异化与非异化之间循环运动的自我。费尔巴哈、马克思等哲学家对异化这一概念进行了进一步阐述和补充。而在现代日常生活中,异化通常概述为“某物或某人离异(或外在)于某物或某人的行为,或者这种行为的结果”。自我异化,即是个体背离至亲朋友或与自身相关的社会圈子的一种行为表现。
彼时的肯尼亚,刚刚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虽然迎来了独立,但国内局势尚不稳定。剧本写道:“看看独立以来我们的国家,哪里有土地?哪里有食物?哪里有为孩子们而建的学校?”从剧本第一场第二幕中部落领导的话中可看出,各族人民依旧生活在困顿之中。而当时的政府官员并没有以解决国家问题、改善人们生活为己任,反而和殖民时期的侵略者一样,通过不断压榨和剥削百姓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平民百姓没有土地,没有自由,庄稼连年歉收承还要承受繁重的税务,而部长们和他们的秘书则靠贿赂和膨胀的工资养肥自己。当政者并没有选择和民众团结在一起,而是主动异化为欺压百姓、公饱私囊的前侵略者的化身。
剧本中的主人公雷米,是整个部落中唯一一个接受过完整西方教育的大学生。因此,生活困苦不堪的族人们对受过高等教育的雷米抱有很大的期望。剧本第一幕中,族中长老来到雷米母亲恩优比(NYOBI)的家中时说:“雷米不仅仅是索妮一个人的丈夫,他同样也是咱们部落里的新女婿。他良好的教育背景本可以使大家团结一致,形成一个政党组织,最终带领大家赢得胜利。”在村民们眼中,雷米自然是部落里最出色的。他也是最有潜力进入政府任要职,改变当前人民生活状况的人。
然而,完成学业的雷米并没有选择回到部族,拯救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是逃离家乡隐没于城市的红灯绿酒。作为从小在部落里长大且深知本族习俗与文化的雷米,并没有发自内心对裔族文化和部落产生认同感。剧本第二场第二幕中,雷米与城中好友欧满吉(OMANGE)聊天时曾说:“当民主联盟仅仅是建立在部落和宗教的基础之时,这种处境就会变得很糟糕。我憎恶这种情况。即使是在大学时期,我就厌恶那些建立在宗教和种族之上的小型政治和社会组织。”他曾不止一次在部落大众甚至宗族长老面前发言,“我要狠狠地踩碎部落制和一切习俗的枷锁”,使得族人们希望破灭。由此可看出,西式的教育已将雷米逐渐异化于部落以及部落文化之外。
三、文化杂交的他者
由于长时间受到殖民文化的浸淫,当地文化呈现出一种本地原始文化与殖民文化混杂的形式。在特定情况下,在一定时期,文化杂糅是必然的。雷米所在的马鲁亚部落,除了信奉原始宗教的族人外,也涌现了大批西方基督教拥护者。雷米的母亲恩优比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除了将“基督”“救世主”时刻挂在嘴边外,无论遇到何事,她都会第一时间向村里的牧师寻求帮助。剧本第一场第一幕,恩优比在与索妮对话时说:“我要去找牧师,他知道我的孩子只是迷失在城市的纸醉金迷之中。我要跟牧师讲,请求他去城里。噢,上帝的预言者,告诉雷米回到我们身边吧。”当部落中的长者带着象征原始宗教的“药”来到恩优比的住处告诉她,族里派出代表去城里找寻雷米回来,希望她能为出发者和部落里的“药”祷告祝福。恩优比答应了长者,给了他们作为一位母亲的祝福。虽然事后她感到后悔,觉得自己背叛了上帝,因为“上帝厌恶部落之药”,但经过一番思考后,她也认为“把雷米带回来,需要结合上帝的力量和部落的力量一起”。显然,在她的心中,部落原始宗教和自己所信仰的基督教都具有某种力量,足以把他的儿子雷米带回家乡。
除此之外,雷米的父亲亦是一个夹杂在两种文化之间的角色。虽然恩古吉并没有在剧本中对于这个人物进行正面描写,而是通过族人们之口让读者熟知。但寥寥几笔就能看出雷米父亲的文化混杂特色。从第一场第三幕族长的话中可知,雷米的父亲本是部落原始宗教的信仰者。由于受到白人文化的影响,他才改变了自己的信仰。剧本写道:“大家都知道雷米的父亲,在受到白人文化影响,失去男子汉气概之前,是一个多么出色之人。”尽管雷米的父亲忠于西方的基督教,但在生命的终点之时,他又重拾对本族文化的敬仰。病床临危之际,他迫切希望自己的儿子雷米能够继承并遵守部落的习俗——迎娶哥哥的遗孀作为自己的妻子。事实上,像雷米的父母亲这样,处于文化杂交状态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只是肯尼亚大部分人民生活状态的一个缩影。
四、结语
无论是自我异化的政府官员和雷米,还是处于文化杂交状态中的雷米父母,在与部落本族文化相处之时,必定会产生摩擦,也让他们陷入一定的困境之中。政府官员的自我异化使得民不聊生,罢工和起义事件频发;雷米从本族文化中自我脱离,使得深爱他的妻子溺河自尽,族人們大失所望;而夹在两种文化之中的雷米父母,身处部落之中,难免会招致族人们的非议。在这部剧作中,作家恩古吉所提倡的是,在面对外来文化时,只有坚守本族文化的核心,认同自己的民族立场,才能建立民族身份认同。
(长沙理工大学)
作者简介:王冬方(1994-),女,湖南岳阳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