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芜
我上五年级时,奶奶被诊断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病情仍处于早期。那时我还小。我和所有孩子一样自私,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不曾想过这个病会对我的生活、我的家庭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我家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这都是因为我奶奶,她是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黏合剂。记得小时候,一有机会我就会去爷爷奶奶的农场玩。奶奶总会给我做巧克力牛奶和花生酱三明治。我们会一起看《小熊维尼》电影以及涂色——我和奶奶都喜欢满盒子新蜡笔的味道。有时候,幸运的话,奶奶会带我去畜棚喂小牛或者看刚出生的小猫。我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成为我最怀念的童年回忆。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慢慢注意到了奶奶的變化。刚开始,只是一些小事情。她会忘记把书放在哪里,或者找不到钱包。再一次地,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病会越来越严重,把奶奶变成一个我几乎不认得的人。
一件事尤其给我敲响了警钟。记得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这不是开玩笑的,奶奶不再是原来的奶奶了。她得了重病。”
大约三年前,一场龙卷风侵袭了我们的镇子。尽管这场龙卷风朝着我爷爷奶奶的农场进发,但在到达前就已消停,我的童年圣地没有遭到破坏。龙卷风过后的第二天,为了确认爷爷奶奶都没事,我和爸爸去看望了他们。我走进屋里找奶奶,给了她一个拥抱,便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这是我一贯的位子。我们连续聊了好几个小时,想到什么就聊什么。聊着聊着,突然停电了,没过几分钟周围就暗了下来。
然后,奶奶转向我,眼神空洞地盯着我的后方,问道:“你今年就要毕业了,是吗?”我才刚读大一。我很困惑为什么她会问我毕业的事。奶奶是个能准确说出她每个孙子孙女的出生日期和时间的人,我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措手不及。我告诉她不是的,我还没读大四,要过几年才毕业,然后便胡乱地转移了话题。
没过多久,爸爸过来问我准备要回家了没。我默默地点点头,和爸爸走了出去。我一上车就哭了起来。爸爸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能竭力说出:“奶奶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爸爸久久没有回答,当他终于开口时,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悲伤。“会的。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到场的。”我看着爸爸,泪水划过他的脸庞。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落泪。接下来的车程里,我们都沉默不语。到家后,我直奔房间,锁上门,哭了好几个小时。那晚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很快,一切都将变得不同于往日。
自从那次与奶奶聊天过后,我就变得成熟、上进起来。现在她的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她对眼前的事物置若罔闻。当我看到她那种“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或者我在做什么”的神情,我就会自觉地帮她装食物或者扶她坐到椅子上。
刚开始,我没有注意到其他家庭成员看我的奇怪眼神。然后,去年夏天,在一次家庭野餐上,当我帮奶奶切食物时,我一抬头就看到所有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们都在看着我,我当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帮助奶奶。过后,我问妈妈为什么他们这样看着我。她向我解释,他们只是依然把奶奶当成是照顾大家的角色,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角色已经互换了。奶奶在独自照顾了这个大家庭这么多年后,现在她需要大家的帮助。
现在,我对阿尔茨海默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奶奶病情的恶化对我们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我知道,总有一天,奶奶将再也不能看着我对别人说,“那是我孙女,凯拉。”这让我感到很伤心。
在我毕业那天,当我坐在舞台上,等待领取毕业证书时,我的视线将会越过体育馆里拥挤的人群,看到奶奶和其他家庭成员坐在一起。她也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会到场。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会在蜂拥的人群里找到奶奶,然后给她一个拥抱。我知道有一天她会忘记我,但我不会为此苦恼。现在,我努力珍惜那些美好的日子,尽力度过那些糟糕的日子。她永远都是我的奶奶,我也永远都是她的孙女。
王慎摘自《疯狂英语·阅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