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流电影的新台阶
——论《红海行动》的电影工业美学生产

2019-08-27 11:54
齐鲁艺苑 2019年4期
关键词:红海行动林超贤红海

高 原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北京 100871)

由博纳影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人民解放军海政电视艺术中心等出品,林超贤执导的电影《红海行动》,依靠影片过硬的素质实现了春节档战争电影的票房逆袭。综合来看,影片通过产业化运营,实现了主旋律电影的商业化转型,在类型创新、电影制作上代表了中国电影的新高度,展现了中国军人风貌和融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道主义精神,是当下中国电影工业美学的代表作品。

一、跨界联合制片

回忆起《红海行动》的创作始末,制片人唐静说到,“这绝对是香港团队和内地团队打出的一套完美的‘组合拳’,是政府部门、海军和民营公司相互配合而成的‘文化工程’……可以说,没有高度军民融合的优势,就没有今天的《红海行动》”[1]。政府、军队与民营公司相互合作,强强联手,进行优势互补,同时整合多方资本,协同香港、内地、海外等众多创作团队共同创作,可以说,《红海行动》的制片是多方位、多角度联合的结果,是对现代电影工业的多元整合产物。

《红海行动》立项于2015,由海军首长授命海政电视艺术中心进行创作。由于缺少电影制作经验,此时急需寻找合适的投资方与合作方。从《十月围城》开始,博纳影业就开始探索如何用现代电影语言表现过去主旋律电影中的英雄事迹。于是在听完也门撤侨的故事后,于冬当即决定参与影片制作,并积极地寻找投资方。“在于总和陆总的积极运作下,31家单位共同投资联合出品……大家风险共担,利益共享”[2]。于是,军队通过与民营公司的合作,获得了有经验的摄制团队、丰富的民间资本,从而可以将优秀的军事题材以最优秀的现代电影工业美学呈现出来。另一方面,通过合作,博纳获得了军队的全方位支持。前期准备阶段,海军提供了相关资料、带领进入军营参观、介绍武器装备。拍摄时,安排退役蛟龙队员全程指导,甚至实际调派军舰协助摄制。“一个军舰的配合,相当于16个亿的预算在配合我们拍摄,每一个离靠码头的动作约50万预算”[3]。影片最终的主题、表达方面,军队也协助提供意见与帮助,导演林超贤说,“关于尺度这个问题,海军方面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消除了我的担心”[4](P95-100)。

另一方面,精于香港警匪片创作出身的导演林超贤,在《红海行动》中也展现出了香港导演在大陆电影生态中的强大能量。2003年CEPA签署以后,内地与香港的合拍片经历了最初的“水土不服”到如今渐入佳境。将香港类型片美学与内地的主流价值观对接的新主流大片更是这一相互交流合作的产物。通过合拍,热爱军事题材的林超贤得以拍摄战争电影,他带来了香港电影人的电影工业标准和爱岗敬业精神。在拍摄《红海行动》时,他时常冲在前线,甚至意外摔伤了颈椎。依靠全球多个精英团队协作,将主旋律精神用不亚于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声画效果生动表现出来,说明如今的大陆香港合拍片,已经超越了简单的资金与人员的合作,在有机整合资源的前提下,发展出了独特的叙事逻辑与美学特征。

二、军事片创意剧作

从2015年的《战狼》、2017年《战狼2》到2018年的《红海行动》,以军事主题为主要表现对象的战争片从受到观众认可到创造票房奇迹,可谓是近来最为火热的电影类型。作为这一序列上最新的一部,《红海行动》延续了战争片类型的基本程式,并适当结合了导演林超贤丰富的警匪片经验。依托博纳多年的新主流大片创作经历,影片突破性地创作了中国特色的群像式英雄。

(一)类型化剧情建构

影片《红海行动》的故事原型,是2015年中国海军也门撤侨事件,这也是中国海军历史上首次使用军舰进行撤侨任务。在接到电影创作任务后,海政电视艺术中心认为“中国观众在观看过《黑鹰坠落》《拆弹部队》这样的美国战争片之后,欣赏水平已经提升了一个层次,必须要用最先进、最现代的工业模式来创作国产战争片,才能吸引他们的关注”[5]。如果说电影类型是制片厂与观众在互动过程中所产生的系统的话,那么《红海行动》所面临的问题就是要去征服那些深受好莱坞影响的观众。对此最为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同样使用类型电影的方式进行影片制作。

一般认为,战争片反映历史上发生的军事行动,为了更为深刻地揭示战场环境下人的存在,战争片以巨大的资金投入去还原战场,激烈的战争场面和深刻的人文内涵也是该类型最为吸引观众的亮点。具体到《红海行动》,影片内共有五次较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分别是开篇于货轮上与海盗的战斗、营救使馆人员的城市巷战、前往战场时遭遇的沙漠伏击战、巴塞姆镇营救人质战和最后盗取黄饼的基地潜入战。每场战斗所占据的时间见下表:

表1 《红海行动》战斗段落时长

五场战斗的总时长为1小时31分钟,占全片的65.9%。可见,战斗场面占据了影片的绝对篇幅,并且这五场战斗都各具特色,表现了不同的战斗场景。首先体现在战斗场地的不同,海上货轮、城市、沙漠、小镇到最后的恐怖分子基地,战场的不同导致了战斗规模、战斗经过的不同。不同的战斗地点提供了丰富的艺术表现空间。在海盗战中多点突破的协同作战能力,城市巷战中的强攻能力、拆弹技术,沙漠伏击战中的狙击手博弈、无人机炸弹,以及巴塞姆镇营救战中的坦克战、无人机协作,到最后潜入基地时的飞行服、防空毒刺导弹。《红海行动》在2个多小时内带来了极其丰富的现代战争体验,满足了战争片观众尤其是军事爱好者对于战争电影的诉求。可以说,整部电影正是以这五场战斗为基础结构的。正如导演林超贤在谈到影片剧本创作时说到“海军那边很早就已经有一个初稿剧本了,但只是一个大概的框架,没有具体的情节,我们以此为基础,然后去国外看场景……看每场大战适合安排在哪里,如何根据环境展开……然后再通过剧情把这些战斗连起来”[6] (P95-100)。在基础的剧情框架内,首先以实际场景为依据进行战斗设计,再串联起情节。这种独特的创作方式让《红海行动》抓住了战争片的首要类型特征,同时也保证了战斗与剧情的有机整合。

同时,有着丰富创作经验的林超贤还将自己熟悉的警匪片、动作片风格融入到影片中。比如记者夏楠潜入公司进行黄饼调查,以及易装后狸猫换太子的营救人质行动,都更加符合着重描写警察与不法分子斗争冲突的警匪片特色。同时影片激烈的战斗表现融入了大量动作元素,尤其是佟莉与恐怖分子在飞机中的决斗场景,将军事动作融入到搏斗中,增强了影片视听表现的真实性与丰富性。通过有机融合动作片、警匪片的艺术风格,《红海行动》呈现的战斗过程更加曲折,战斗场面更加激烈,带来了更具时代感的表现。不过,这正是导演的诉求,“我希望可以拍出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我也在某种程度上融入了我擅长的警匪片元素,这样会让影片有一种新鲜感,也会避免同一个题材风格一直拍下来造成一种一成不变的沉闷感”[7] (P95-100)。

(二)群像式英雄主角

无论是《战狼2》中的冷锋、《勇敢的心》中的威廉·华莱士、《拯救大兵瑞恩》中的约翰·米勒还是《上甘岭》中坚守阵地的志愿军战士们,英雄作为战争片的主角总是影片表现的核心。中国经典主旋律电影中的英雄主义大多以群体英雄进行表现,而好莱坞战争片则注重表现个人主义色彩浓重的战斗英雄。比如在影片《壮志凌云》中,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战斗机驾驶员麦德林特立独行不服管教,但最后又凭借自己出色的驾驶技术解决了来袭的敌机。近年来,我国新主流大片也吸收了这种个体英雄为主人公的创作方法,比如围绕冷锋进行叙事的《战狼》和《战狼2》,突出杨子荣个人英雄形象的《智取威虎山》等。在《红海行动》中,主角蛟龙突击队既不是千人一面代表理念的传统群像式英雄,但也不是靠一己之力就可力挽狂澜的个人英雄。作为一个团体,八位蛟龙突击队员呈现出了全新的英雄表达,“林超贤导演近年来推出的‘新主流大片’对英雄主义的呈现,试图探索出第三条路线”[8]( P20-22)。

首先影片着重表现了八位蛟龙突击队员。他们分别是一队队长杨锐(张译饰)、副队长兼爆破手徐宏(杜江饰)、狙击手顾顺(黄景瑜饰)、观察员李懂(尹昉饰)、机枪手“石头”——张天德(王雨甜饰)、女机枪手佟莉(蒋璐霞饰)、通信兵庄羽(麦亨利饰)、医疗兵陆琛(郭家豪饰)。贯穿影片,他们共同执行了全部五次作战任务。在完成市区营救任务之后,伴随蛟龙二队的离开,八位队员更成了之后作战的唯一支柱。在角色塑造上,影片虽然对不同队员的着墨各有千秋,但并没有集中笔墨将某一位队员塑造为个人英雄。最终战时,杨锐勇猛突袭劫持了敌方首领,李懂果敢狙击救下佟莉,佟莉又精准地用毒刺导弹击落武装直升机。这种多角度立体叙事,使胜利不再是由于某一个人,而是众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可以说,影片《红海行动》的英雄是由八个人共同组成的蛟龙突击队,是不同于个体英雄的群体形象塑造。

《红海行动》中的蛟龙小队,不同于传统主旋律电影中具有相同品格气质的群体英雄。八位蛟龙突击队员,他们的性格、专业、分工、特长、缺陷各不相同。队长杨锐善于制定周密的作战计划,爆破手徐宏临危拆弹,狙击手顾顺枪法精湛,机枪手佟莉果敢勇猛。作为一个小队他们互相支撑。当杨锐想要让佟莉乔装来营救人质时,徐宏表示没有佟莉的火力很难支撑。在面临敌方狙击手时,顾顺依靠李懂的精确观察准确还击。甚至,如果我们聚焦到每个人身上,会发现他们作为个体,都具有脆弱的缺点。杨锐身为队长,“家长”的身份令他承担了过量的精神负担。陆琛会调皮地偷吃石头的糖,而石头则需要靠吃糖来缓解压力。李懂和庄羽对于残酷的战场还不熟悉,会有紧张、胆怯、恐惧的情绪。但是,在蛟龙突击队这个集体中,他们可以互相依靠,甚至超越自我。佟莉在最终时刻,陪着默默爱着她的石头走完最后一程。被战场血腥震惊的通信兵庄羽,最终为了小队的命运,一人击退来袭的恐怖分子,并用生命链接上了通讯器。李懂则在顾顺的鼓励下,勇敢地突破了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蛟龙突击队员各个不同,但又组成了坚不可摧的小队,这正是迥异于个体英雄也异乎于群体英雄的第三种英雄路线表达。

从叙事角度来看,这种分工式的集体英雄塑造无疑摊薄了影片的表现力度。虽然几位角色在影片中各有成长,但是离散的视点和过于短暂的表现时间,使得观众不但无法代入角色,甚至许多人在观影结束后都无法准确分辨几位蛟龙队员。这对于需要通过角色认同从而将观众与影片缝合的类型电影来说是致命的。好在影片设置了记者夏楠,林超贤说“她就是代表我们所有的观众”[9]。通过这一平民角色,影片完成了观众视点的代入。

三、重工业美学表现

在现代电影工业体系的支撑下,《红海行动》给观众带来了一个极具真实性的大规模现代战争体验,是工业美学的实践者。同时,它继承了香港电影的暴力美学传统,通过奇观式的武器展示、爽快的动作场面、激烈的枪战营造了颇具娱乐化的观影体验。

(一)真实的影像风格

电影工业美学“要求既尊重电影的艺术性要求、文化品格基准,也尊重电影技术水准和运作上的‘工业性’要求,彰显‘理性至上原则’”[10](P18-22)。《红海行动》斥资5亿元,由林超贤导演带领500多位演职人员于摩洛哥实景拍摄。其出色的动作、战争场面表现使其成为当下电影工业美学的代表作。

“影像风格在看景的时候就基本确定了,实拍的时候标准就是要真实”[11](P95-100)。在坚实的电影工业支撑下,《红海行动》的拍摄从选址、布景、表演、特效都力求做到真实。为了还原“也门撤侨”的真实感觉,林超贤决定在红海一代寻找摄制地,最终在综合考虑安全因素后,选择了摩洛哥进行拍摄。实地取景为电影带来了实打实的地中海风情,沙漠、小镇、港口的风格也接近红海地区的也门。作为一部战争电影,《红海行动》中不可避免要有武器,通过摩洛哥当地制片方,摄制组直接调用了摩洛哥军方的武器库存。在处理实战场面时,通过使馆与摩洛哥制片方的努力,取得在市区封锁拍摄的机会。把卡萨布兰卡“弄得像一个战场,要封几条街道,要封很久……预算花了很多”[12](P95-100)。随后,剧组利用真实的炸药进行爆炸场景拍摄,枪战场景也用空包弹进行摄制,“用到的枪械是真的,子弹是空包弹,炸药都是真的”[13](P95-100)。至于动作设计方面,“《红海行动》跟我之前拍过的所有动作片都不一样,它的题材和主题注定了它的动作不能是随意的,一定要有一个标准在,同时还要符合人性本能”[14](P95-100)。除了从海军提供的资料中去了解这只特种部队外,为了能真实还原中国海军的战斗姿态,海军安排了一位退役军人跟随拍摄组,“跟组军事专家退役前就是蛟龙突击队的战士,有很丰富的经验……关于武器和装备的使用、战斗的细节,他都会一一教给演员”[15](P95-100)。同时,英国团队为影片进行了全方位的特效化妆,将战斗中的损伤描绘得栩栩如生。《红海行动》就这样在真实地点、真实场景,用真实的子弹(空包弹)、真实的炸药,通过真实的战术动作表现了一场残酷又真实的现代战争。

有了成熟的电影工业支持,林超贤展现了其对动作电影风格惊人的控制力与表现力。影片最终的战争场面表现不亚于好莱坞战争电影。从规模上,影片表现了八人小队的立体化作战,横跨城市、沙漠、敌军基地,有巷战、坦克战、防空战。从表现力上,影片叙事节奏快,战斗效果真,可谓是目不暇接又惊心动魄。从美学上,影片在画面层次和色彩风格上都向好莱坞看齐。可以说,《红海行动》证明当今中国电影工业已经逐渐趋向成熟,导演也掌握了工业体制中的艺术创作规律,一种成熟的、标准化的电影美学正在形成。曾经,好莱坞依靠先进的电影工业,垄断了最为先进的电影技术。“《拯救大兵瑞恩》使用高感光度的快片,大光比和褪色法,使得画面硬朗粗糙,反差大,主色调为蓝灰色”[16](P26-30)。对于没有同等电影工业水平的外国导演来说,采用类似的图像风格是不能想象的。现在,伴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不同国家电影工业的技术鸿沟在逐渐缩减,而这也正是我国电影工业美学迎头赶上弯道超车的机会。

(二)超越的暴力美学

暴力美学,“是指在中国的香港发展起来的一种艺术趣味和形式探索……它的内涵是发掘枪战、武打动作和场面中的形式感,将其中的形式美感发扬到眩目的程度,忽视或弱化其中的社会功能和道德教化效果”[17](P90-95)。暴力美学通过风格化表达,将本应受到严格控制的暴力镜头审美化,进而提高影片的娱乐化、商业化特质。作为一位拍摄警匪片出身的香港导演,林超贤在其以往的电影作品中也表现出了对港式暴力美学的继承与发展。在《逆战》《湄公河行动》等影片中,依靠快速的镜头剪辑、有节奏的枪战、富有画面表现力的爆炸以及恰当的升格摄影技巧,塑造了一系列激烈爽快的动作场面。与善于将暴力场面浪漫化表现的吴宇森不同,林超贤更加注重镜头的真实质感,使得其镜头中的暴力场面更具纪实性。

在《红海行动》中,林超贤将这种在香港商业电影环境下锤炼而成的暴力美学风格融入到国产战争片中,大幅提高了影片的观赏价值。这也是战争场景约占2/3的《红海行动》受观众喜爱的原因之一。开篇海盗战中,影片采用多线“子弹时间”的数字长镜头展开战斗。作为超高升格镜头的“子弹时间”,将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件以人眼可以捕捉到的速度细致地展现出来,可以认为是一种时间上的特写,是对事件发生的强烈表现。通过多线平行剪辑,影片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表现了中国军人的机敏反应、高行动力和过硬的军事素质。

在绝大多数枪战镜头中,影片都设置了大量炸点,形成了多层次的枪火与着弹点特效。并辅以逼真的枪弹声音,形成节奏感。在汽车炸弹袭击据点的戏中,通过己方、敌方以及汽车炸弹的不同视角,配合近景、全景、远景的不同景别。影片呈现了富有层次的枪弹声音,开火时的声音、打到车上和身上的声音、远景时的背景音、并最后利用汽车刹车声进一步提高紧张感(实际上司机已死,是踩不了刹车的),最后形成了爆炸时的冲击感。

处理爆炸时,影片一方面注重画面的美感,通过景别的对比(近景与远景),色调的对比(冷色与暖色),立体塑造了爆炸效果的形式美。在佟莉被困并受到火箭筒袭击时,影片采用了声画对位的方式,用二胡配乐与升格画面相呼应,慢镜头与悠扬的二胡音色相辅相成,一同营造了中国化的感伤情绪,塑造了背水一战的绝望、凄惨与壮烈。影片优秀的爆炸镜头应用,使得这种最具震撼性的暴力场面不但能够吸引人的眼球,更能感动人的心灵。

但是,《红海行动》也暴露了林超贤暴力美学过于追求真实的问题。在以往警匪片中,依靠复杂的人物背景、集中于个人的叙事视角,真实还原暴力的镜头可以进一步揭示事件矛盾,深入人物内心。但是战争片中,并没有较多的篇幅进行人物性格、背景的刻画,而战斗场景又被大幅度增加,其惨烈程度也是警匪片难以企及的。这就造成了在《红海行动》中,更加真实的暴力场面以极高的密度被呈现给观众。比如大量的残肢断臂,助手割喉的长镜头,子弹穿颅的直接描写等。在没有很好的背景支撑下,纪实化的手法无法构成风格化的叙事表达,而是变成了一种现实主义的陈列。此时这些真实、惨烈、超乎想象的暴力血腥镜头,不再是去构建一个或浪漫或游戏的戏剧叙事,而是让观众去反身思考自己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如何去面对现实生活中的战争伤亡。策划周振天说,“我们的维和部队、大使馆武警部队都有牺牲的战士,从这点上看是写实的……《红海行动》是有心理依据和事实依据的……我比较喜欢网友说的那句‘哪来的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观众意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和我们广大官兵为保护国家人民所做的努力和牺牲”[18]。林超贤说,“我的反战方式就是用电影尽可能呈现战争本来的面目”[19](P95-100)。从这点来看,电影《红海行动》已经脱离了暴力美学的范畴,而是通过暴力场面间离观众与电影的缝合,让观众去认识战争、恐惧战争,从而达成反战的目的。“现代战争片让人厌恶战争,也让人恐惧战争……《红海行动》提供了一种中国式现代战争片的标本,它或许不完美,但绝对有价值”[20]。

四、新主流大片的主旋律书写

进入新世纪以来,伴随着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将电影分为主旋律电影、商业电影、艺术电影的传统三分法逐渐显露出不足。一系列电影,如《集结号》《十月围城》《建国大业》《智取威虎山》等跨越了三分法的边界,相互借鉴、相互融合。面对电影的新样态,马宁在《新主流电影:对国产电影的一个建议》中率先提出了“新主流电影”[21](P4-16)这一概念,提出低成本国产电影应依靠中国本土文化与好莱坞抗衡。随后,在学界讨论中,形成“新主流电影大片”或“新主流大片”的概念,其保留了马宁“新主流电影”的两个根基,“一是主流价值,主流电影必然表现主流价值……二是类型,新主流大片必须依靠类型创作”[22](P4-18),但是在制作规模上则逐渐实现了电影重工业化,突出大投资、大制作。通过“在主旋律电影文化基础上对多元文化资源的有效整合”[23](P13-21,187),新主流大片呈现出了多样化的创作形态。这其中,以《战狼》《湄公河行动》《战狼2》所代表的现代战争题材最为成功。这些电影在贴合当下中国社会话语的前提下,以战争片、动作片等好莱坞类型片为参照,通过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表现,英雄主义的角色塑造,获得了观众的青睐。《红海行动》作为这一序列中最新的一环,在维持类型创作的前提下,又进一步实现了独特的主旋律书写。

博纳总裁于冬在采访时说到,“只有(将艺术手法)结合好了,才能使得这些主旋律电影成为带有文化属性的,或者是大众文化的元素……才能被更多的人去接受”[注]源自CCTV-3栏目《文化十分》,2017年12月,第13期。。延续了《战狼2》“类型加强”型的创作方式,《红海行动》融合了战争片、动作片、警匪片等元素而令观众大呼过瘾。影片在人物塑造上抛弃了冷锋的个人英雄主义模式,而是将整支蛟龙突击队塑造成了分工式集体英雄。蛟龙小队在保留队员个性的前提下,组成坚实的集体。作为一个小队,是集体力量的显现,作为个人,是新时代的个体认同。可以说,团结又各具特色的蛟龙突击队,是一种具有时代感的集体主义表现。最终蛟龙队员牺牲自我保护中国侨民的英雄壮举,烘托了中国军人的担当与舍生取义的家国情怀。正对应了开片时舰长向队长杨锐所说那句“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首由辛亥先烈徐锡麟所作的七言绝句《出塞》继承了唐代边塞诗的风格,反映了中国千年来的爱国情怀。《红海行动》所表现出的爱国主义精神,正是对这一民族传统的继承。

“中国内地的主旋律电影所呈现出的‘主旋律’,主要包括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等层面”[24](P20-22)。《红海行动》对此的多元化深度呈现,丰富了中国主旋律电影在新主流大片时代的艺术语言。在谈到主旋律创作时,生于香港的林超贤导演说,“于我而言,主旋律也是一种可以给观众积极影响的正能量……比如好莱坞大片对外输出的都是美国主旋律,那我们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当然也应该有我们的主旋律,只是在不同年代,这个主旋律的内容也有所不同”[25](P95-100)。这正对应了主旋律电影最初的含义,“时代的主旋律……如果一部作品的思想倾向能在社会上产生正确的导向,如果一部作品的思想品格能以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陶冶群众、净化心灵,我们就可以说它表现了时代主旋律的精神”[26](P47-57,233)。虽然进入新世纪后,主旋律电影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依靠类型化表达,融合了商业电影、艺术电影后,新主流电影大片将继续新时期的主旋律书写。

作为中国现代战争电影的开篇之作,《红海行动》以其高标准的电影工业美学、对战争的反身思考,构成了未来中国战争电影的标杆。作为新主流大片,影片的成功说明采用类型化的电影表达,主旋律依旧具有旺盛生命力。在电影市场逐渐趋于理性的当下,作品质量将成为主导市场的标准。深化的电影工业生产将成为未来电影艺术创作的基础,电影艺术创作也将遵循电影工业的标准。《红海行动》的电影工业美学生产,为今后的影片制作树立了新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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