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治人心病的那位作家苏叔阳走了!

2019-08-12 15:26
世纪人物 2019年8期
关键词:丹心读本创作

成就显赫,仍怀赤诚丹心

苏叔阳笔名舒扬,一生有很多个身份,《丹心谱》让他作为剧作家进入剧坛,并获新中国成立30周年文艺汇演创作一等奖;《夕照街》公映时,苏叔阳又以电影文学作家出现在电影界;《故土》面世,他又成了小说家;后来他又写历史。

苏叔阳一生作品颇丰,但最为畅销的却是其60岁以后创作的爱国主义教育读本《中国读本》。这是一本15万字的爱国主义教育读物,曾获得中宣部“五个一工程”获奖图书,该书不声不响创下了累计发行1200多万册的佳绩,成为中国图书“走出去”的范例。

“《中国读本》的创作意味着我写作生涯的转变,”苏叔阳说,“写作过程中我沉入激情和想象里,让自己好像进入时光隧道亲临多彩的历史,写起来才有滋有味;对历史如果缺乏激情和想象,就会把历史看成一杯白开水。”《中国读本》花费了苏叔阳的大量精力,他读了几百本书,简而精地把五千年中国文明浓缩成十几万字,几乎每写完一稿他都要大病一场。

苏叔阳一生获奖颇多,曾获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华表奖、文华奖、金鸡奖及全国作协短篇小说奖、散文奖,人民文学奖、乌金奖等,他本人获评中国百年优秀电影艺术家、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等,2010年7月获得联合国艺术贡献特别奖,是中国作家第一次获此殊荣。正如他的成名作《丹心谱》,苏叔阳一生以一颗赤诚丹心,几十年如一日充满激情地记录着民族的进步、时代的进程,成就卓著,令人敬重。但在他眼中写作也好,创作也好,就是“能力所能及地办点事儿”。2017年苏叔阳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作家要医治人的心病。

年少经历,为后期创作奠定基础

1938年苏叔阳生于河北保定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祖父是爱国进步商人,有文化,有正义感,曾任河北省工商联合会副主席,是河北省民主建国会领导人之一。父亲毕业于辅仁大学,后成为中国西北石油管理总局总工程师,第一支地球物理勘探大队副队长,并参与创建北京石油学院地球物理勘探系。母亲接受过学校教育,有着很强的独立自主精神。正是在这样的家庭中,苏叔阳自幼接受长辈的传统教育,修习书法,阅读古典文学。

从小,苏叔阳就是一个“书虫子”。未上小学时,他爱靠在保定家门口的洋槐树上,一边看《海的女儿》,一边幻想;五六年级开始,他会去河北图书馆借书看,借书证是一块乌木做的,他揣着书本,看荷花冒出尖角、开花,再到结藕,残荷,“特别美”。

但1953年祖父去世后,家庭一度败落,是母亲一手支撑着整个家庭,含辛茹苦。

生活的苦难并没有磨灭苏叔阳心中的天真与浪漫。苏叔阳读书很刻苦,他文学功底很好,但数学成绩差,老在及格线徘徊,担心自己上不了好的大学。高考出成绩那天,未满十八岁的他站在校门口看榜,没想到考了北京考区第八名,顺利考进人民大学,那时他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就这样,他成了人民大学第一届中国共产党党史专业的学生。这所学校教风严格,老师上课会扣上整齐的风纪扣,他们不依附书本,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出处。

偶尔,他能听到一些特殊的课——胡耀邦曾经来给他们上过课,李先念的秘书来念过李的手稿,万里、朱德都曾站在他们的讲台。

人大给予苏叔阳的,还有别处寻不来的见识和体验。

大一时,他和同学们曾在机场列队欢迎阿尔巴尼亚代表团,代表团未到,周恩来总理先到停机坪,挨个儿和大家握手。

“我个子不是很高,站在学生队伍末尾,周总理两只手跟我握手,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就像一个长辈看着晚辈一样,头还向我倾斜,和我聊天。”

他们在聊天中探讨到“古史分期问题”,讨论到郭沫若的观点,周总理鼓励同学们可以给郭沫若写信,他们写了,还收到了回信,张贴在历史系的走廊上。

“我想,这一定是周总理给郭老打过电话。”苏叔阳说,和周总理握手的画面一生难忘。

在平常的学习中,他的老师何干之教授总是嘱咐他:你要记得,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要有自己的独立见解。

母校种种,让他渐渐明白了“人生观”是什么。

苏叔阳形容自己这一代人对俄罗斯文学爱得发狂,读普希金、莱蒙托夫长大,青年时代向往白桦林、大草原、青春似火的少女、静静的顿河,憧憬着为了理想奋斗一生,“骨子里有一种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

苏叔阳心仪的另一种文类是戏剧,这一综合性文类恰能较好地平衡叙事与抒情,消化了相当一批时代青年的创作冲动。大学毕业前后,苏叔阳已写了数个剧本,并排演过其中一個。

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苏叔阳未能躲过历史风潮,创作之路暂时中断。

直到1972年,苏叔阳才重拾创作之笔,写儿童歌曲歌词,写诗,写剧本。1974年,因剧本《战马驰骋》,他被北京电影制片厂看中,借调至北影厂,并到各地体验生活。在此过程中,其成名作《丹心谱》也开始慢慢酝酿。

早年的教学和创作经历,为苏叔阳后来的写作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础。

心宽病退,佳作不断

苏叔阳的儿子苏霆是父亲创作的一位见证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里只住着一间房,摆着一张桌,苏叔阳就伏在桌子旁,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东西。

“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光着膀子,在桌子上写作,桌子很破,咯吱咯吱响。”

在这样的环境里,苏叔阳写出了《丹心谱》《夕照街》《左邻右舍》等“爆款”。

1978年,苏叔阳发表了话剧剧本《丹心谱》,剧本上演之后一炮而红,获得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周年献礼演出创作一等奖。这是他的成名之作。此剧的发表被誉为“新时期文学的发轫点”,“第一批突破禁区的剧作之一”。

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当年苏叔阳作品的“红”。姜昆告诉记者,话剧《丹心谱》对当时社会的影响,对整个文坛的影响,都是现在的人想象不到的。“我家就住在人艺旁边,天天看到人艺门前人们人山人海买票的情况。我的父亲看完演出回来跟我们说:人艺回来了!苏叔阳先生用他的笔,用他对艺术的理解,在中国戏剧的传承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有了《丹心谱》的成功,苏叔阳正式调到北京电影制片厂任编剧。在此之后,他便一发而不可收,不断有佳作问世,而且不局限在一个领域。

话剧方面,苏叔阳陆续发表了《金水桥畔》《左邻右舍》《家庭大事》《灵魂的审判》《太平湖》《萨尔茨堡的雨伞》《飞蛾》《月光》等。《左邻右舍》被认为是苏叔阳的风格成熟之作,获得1980年全国优秀剧本奖。

除短篇小说之外,苏叔阳还于1984年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故土》,当年即获得首届人民文学奖。

在诗歌创作上,苏叔阳出版过诗集《关于爱》《等待》、长诗《世纪之歌》等。另外,他还广泛涉猎歌词、曲艺、散文随笔、评论等多种文类,以及获得首届国家图书奖的传记文学《大地的儿子——周恩来的故事》。

可以说,20世纪80年代是苏叔阳文学创作的高峰阶段。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苏叔阳在文学创作上的声势,似乎不如此前引人注目了,除了时代变迁需要创作上的调整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身体状况。

1994年,苏叔阳被查出肾癌。那年元宵节,他参加完一个晚会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己眼前的东西朦朦胧胧打转,连台阶都看不清。入院后,医院给出的结果是肾癌。

一开始他不愿接受现实,偷跑出医院,去公园喝酒,一边喝一边开导自己,五十六也是走,十六也是走,二十六也是走,赶到这儿了有什么办法?

慢慢地他就想通了,在1994年5月,切除了右肾。术后的恢复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苏叔阳不断自我鼓励,他学会了把病当朋友看,每次去医院,说“看老朋友去咯”。他总结自己的心得——“良好心态可去癌,乐观情绪能去病,戒烟限酒少烦恼,心胸开阔得宁静”。

陷入身体和情绪上的低谷是人之常情,但蘇叔阳总是以乐观、坚强的个性挺了过来,继续笔耕不辍,患病后的他仍然写出了200多万字的文章,并给自己开出了一条新路。

苏叔阳曾说:“创作的路是我自己选定的,不管我多么衰弱,只要生命的烛火还在燃烧,我就会走,哪怕是爬行,也要在这路上挣扎。”写作时,他总提醒自己,“作家是精神界的医生,要医治人的心病”。

苏叔阳早年的教学研究经历,使他一直具有一种学者气质。这些思考沉潜在他的文学创作之下,此时终于厚积薄发。

事情的契机是1993年。少年儿童出版社邀请苏叔阳为青少年写一本介绍中国的书,其实这样的普及读物并不容易写,非大家手笔不能做到深入浅出、生动活泼。

书出版后,他曾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具有悲壮色彩的创作”。

苏叔阳的苦心没有白费,这本题为《我们的母亲叫中国》(《中国读本》前身)的书,以思想家、史学家的眼光,以文学家的笔法写成,激情洋溢,文采飞扬,得到广泛认可,因此获得第4届“五个一”工程奖、第9届儿童文学奖、第12届中国图书奖,并入选“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

有了这个基础,数年后由中宣部委托苏叔阳创作《中国读本》也就顺理成章了。此书以12万字的篇幅叙述了中国五千年历史,扼要介绍了中国的自然概貌、民族繁衍、文化形成、发明创造、科技典藏、哲学思想、经济影响、艺术成就、生活习俗等内容,以及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辉煌成就,以小见大,是举重若轻的大手笔。

但是,《中国读本》的成功并非一马平川,出版之后曾受到好几年“冷遇”,直到2004年后才异军突起,成为中国图书“走出去”最为成功的一本,累计发行量高达1200多万册,被翻译成15种文字。

苏叔阳2008年创作的《西藏读本》则是生逢其时,这部作品无疑也是化解西方对西藏的歪曲和误解的重要作品。据悉,苏叔阳几近三载,翻阅了文献典籍200多种,观看了相关影像资料50多种,三易其稿,于2008年他70岁那年创作完成《西藏读本》。这是他继《中国读本》之后又一“读本体”的新书。《西藏读本》全书共分七章,以实事求是的姿态,全面介绍西藏的历史、地理、宗教、人文、艺术等各方面的溯源、发展以及现状,为海内外读者提供了一个了解西藏、认识西藏的范本。

有人说,苏叔阳的读本系列已经形成一种“苏式读本体”,但实际上,这一读本系列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是中国故事的一种讲述方式,在中国的硬实力逐步上升之后,文化软实力更是作为国力昌盛的重要指标。

真知灼见,辣评当代电影短板

在电影与话剧领域,作为国家一级编剧的苏叔阳,自1979年之后,曾担任过中国作协理事、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务,曾分别获得过“中国百年优秀电影艺术家”和“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的称号。

很多人熟悉的香港电影《新龙门客栈》,剧本原作者正是苏叔阳。该影片受到无数观众的喜爱,成为一代人心目中无可取代的记忆,但苏叔阳却对这部电影并不满意。

说起《新龙门客栈》,苏叔阳曾回忆,当时徐克通过多方关系找到他,让他写这样一个剧本,于是他就写了。他所寫的剧本故事发生在明朝,一位将军驻守边疆,因为押运官失职而打了他50大板,押运官怀恨在心,便在军营附近开了家新龙门客栈伺机报复。后来,将军被宦官陷害并抄家,他临死前将一份宦官与倭寇勾结的黑名单缝到了女儿的棉袄里,一位喜欢这位小姐的侠士出手救了她,与此同时,一位喜欢侠士的女侠也跟随而来,他们在逃亡的路上住在了新龙门客栈,随后宦官党羽也追踪而来,押运官店主最终在国家和个人的利益冲突中选择了前者,双方展开了厮杀,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苏叔阳说,剧本拿到徐克手里后改成了后来电影里的样子,店主变成了女的,情节很多也都变了,唯一保留的就是后面那一把火烧了客栈和两层楼上的打斗。苏先生说,改后的电影成了视觉片,而不是他要表达的历史悲剧片,但观众认可度还是不错的。

对于中国电影,苏叔阳也曾发表过不少真知灼见。他认为,虽然中国电影近来在国际上很风光,很多导演拿了不少奖,有些影片也在票房上取得了不俗成绩,但缺乏历史思考和哲学思考,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关注平民,所以很难成就大师级的导演。有一次他和葛优聊天,对葛优说,你在观众心目中是一个好演员,但观众只记住了葛优而很少记得你演的角色,葛优默然。苏叔阳认为,这也是中国电影的一个现象,出现了一批优秀电影演员,但却很少能让观众记住他们所演的角色,几十年后提起来依然很醒目的角色。从编剧角度而言,以前的编剧要求文字功底好,熟悉电影制作的各个流程,而如今的编剧不但对电影不是很熟悉,文字功底也差,很多人被导演拉来编剧本,可以说是充当了导演的“枪手”,失去了编剧的意义。

(来源:网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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