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机”成日本马路杀手

袁野　冀勇

近来，日本连续发生老年人驾车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的交通事故，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为此，日本政府近日紧急通过了包括针对老年人创立“有限定条件驾照”等在内的高龄司机交通安全紧急对策。日本警察厅等政府部门还将就此展开协商，并推进相关法律的修改。

“老司机肇事”不断发生

“尽管采取了措施，令人心碎的事故仍然不断发生。”据《日本时报》报道，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5月21日的政府会议上痛心地说。他指的是一起被媒体称为“池袋暴走”的交通事故。

4月19日中午，东京闹市区池袋的一处路口，上街购物的居民与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熙熙攘攘，一如往常。突然，一辆小轿车高速驶来。虽然路口亮起红灯，轿车却毫无减速的征兆。随着砰砰几声巨响，人行横道上的多名行人被撞飞。在人们的惊叫声和哭泣声中，轿车冲过路口，撞翻一辆垃圾车后驶入对向车道，持续逆行，直到与一辆卡车相撞才停下来。事故造成10X受伤，31岁的松永真名和她3岁的女儿理子被撞身亡。

日本《朝日新闻》报称，驾驶轿车的是一名87岁的老人。警察调阅了其行车记录仪影像，初步分析认为，事故原因是，老人錯将油门当刹车，导致车辆失控。

震惊的日本社会还没从“池袋暴走”中恢复过来，福冈市又传来噩耗。6月4日，一名81岁的男性驾车高速冲入十字路口，引发6辆汽车相撞。肇事司机及其老伴当场死亡，另有7人受伤。

“老司机肇事”成了日本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多家媒体推出专题，历数近年来发生的惨剧：今年1月16日，在东京JR铁路新宿站附近，一名79岁的老年司机开车时“喝茶呛到”，驾车直冲人行道，造成7X受伤;今年1月初，一名69岁的女司机驾车撞进三重县名张市一家点心店，这家店经过一番装修重新开张，月底被一名69岁的司机“如法炮制”，导致一名店员受轻伤;2018年5月，神奈川县一名90岁的女司机冲上人行横道，连撞6X，造成其中一人死亡;2017年3月，横滨市一名87岁的司机踩错踏板，撞死一名小学生……

《日本时报》援引日本警察厅的数据称，多年来，该国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稳步下降;2018年有3532人死于车祸，较上一年减少162人，再创历史新低。然而，75岁及以上人群造成的致命事故逐年增多：2018年为460起，较上一年增加42起，在交通事故总量中的占比从2006年的8.7%升至14.8%。最常见的事故原因是，白发苍苍的司机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

日本将75岁及以上的老人定为“高龄”。据统计，2018年日本高龄司机达563万人，且持续增加，预计到2022年将超过663万人。日本共同社报道称，内阁办公室今年5月底发布的数据显示，日本“经常驾驶汽车”的司机中，有四分之一的人超过80岁。

车祸迫使老人放弃驾照

4月24日，“池袋暴走”事故受害者家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看着妻子和女儿的遗像，松永无法掩饰悲伤。“德国之声”电台报道称，他站起身鞠了一躬，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再次开启了日本社会关于老人是否应开车上路的争论。

“我本以为能看着女儿长大成人，能与妻子共度余生，直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天。”松永说，“我绝望了。就在眨眼之间，我们的未来消失了。”

两幅遗像摆在松永面前的桌子上。“我希望那些对自己的驾驶能力没信心的人不要去碰方向盘……如果家里有人担心你开车的能力，请花点时间与家人好好讨论。”他呼吁人们发现亲属垂垂老矣时出手干预，阻止他们继续开车。

“随着年龄增长而恶化的首要人体机能之一，就是视力。”经验丰富的驾驶教练斋藤孝之说，“我被指派教导老年人，我注意到，他们对距离、空间深度的感知和判断力通常会恶化。”

《日本时报》称，日本交通事故研究和数据分析研究所发现，“误踩踏板”事故每年发生5000至7000起。高龄驾驶员的事故发生率是其他年龄组的2倍到5倍。

“腿脚的能力也随年龄增长而下降。因此，当司机相信自己在踩刹车踏板时，他们的脚可能在油门上。”斋藤孝之说，“把油门和刹车弄混的司机发现车继续向前冲，往往会陷入恐慌。很多人证明了这一点。”

困扰老年司机的另一个问题是阿尔茨海默症。根据日本警察厅的数据，在2017年接受更新驾照测试的173万名“老司机”中，有4.7万人（约占3%）被判定属于“第一类”，即可能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其中有1351人被确诊。

5月23日，日本最受欢迎的杂志之一《文春周刊》发表长达5页的文章《给老年司机的20条规则》，列出了一些“人们应提高警惕”的信号，例如停车入库时感到困难、忘记打转向灯，或是对乘客聊天感到烦躁。

该杂志敦促“老司机”们算算账，衡量自驾和打车哪个更经济。在日本开车，每月加油、停车、维护、安检、买保险和缴税的成本超过4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553元），而乘坐48次出租车（该杂志以30次短途、16次中程加上两次超过14公里的长途为例）只要花3.5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234元）。

“作为对池袋事件的反应，东京老人正被迫放弃他们的驾照。”《文春周刊》称，“5月发生另一起事故后，更多的人发出了要求重新考虑道路环境的声音。可以肯定的是，人们的交通安全意识已经提高。”

驾车对很多老人来说是“刚需”

美国《纽约时报》指出，早在几年前，日本交通管理部门就意识到了司机老龄化的影响。2016年修改的日本道路交通法要求75岁及以上人群每3年更新一次驾照，而一般人是5年一更。与新法相伴而来的，还有针对“老司机”的社会运动，这一运动鼓励他们自愿放弃驾照，就像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菲利普亲王今年2月所做的那样。有些地方政府向注销驾照者发放购物券、出租车优惠券，还有地方银行提供存款利率优惠。

“几年前我们商量出的结果是，如果我父亲不再开车，那再好不过。”细村诚告诉《纽约时报》，“那是一场艰难的谈话。我父亲一直非常独立，喜欢到处送他种的蔬菜，而他住的地方公共交通工具少得可怜。但最终，我们都同意安全第一。”他父亲今年98岁。

文京大学媒体与传播学副教授渡边真指出，公众对“老司机”的愤怒已达到临界点，当局需要采取行动，无论在国家层面还是地方层面。“我认为每个人都明白，让居住在农村地区的人交出驾照会带来一些不便，因此得采取合理的方式。而城市有良好的公共交通设施和拥挤的街道，因此鼓励城市里的老人停止驾驶是有意义的。”他对“德国之声”说。

据《纽约时报》报道，过去5年来，65岁及以上的日本司机中自愿放弃驾照的人增加了两倍多，2018年有近40.5万老人告别方向盘。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我就像失去了老伴一样。”回忆起不再开车的头几个月，吉冈说。

敦促农村地区的老人放弃驾照，需要考虑能否保证他们生活质量不下降。在吉冈所住的岛根市，没了私家车，人们寸步难行。当地唯一一条连接邻县的火车线路，于今年4月停止运营。

如果子女不在身边，老人就只能自己去购物、就医。“他们需要开车。他们很难放弃驾照。”日本心理学家所正文指出，“这成了一个社会问题，在农村地区尤其如此。”内阁办公室5月底的调查显示，约11.5%的受访者“无论年龄和身体是否形成阻碍，都想继续开车”。

《日本时报》称，政府希望自动驾驶汽车普及后，能解决所有年龄段的司机的安全问题。在此之前，一些加装了特殊设备的车辆或许能帮上忙。据《朝日新闻》报道，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6月10日到访一家专营此类设备的汽车用品店，试乘了能防止驾驶员误踩踏板、造成突然加速的汽车。

和吉冈一样，81岁的小笠原雄也住在岛根市，几乎每天都要在蜿蜒的山路上驱车奔驰几公里。《纽约时报》称，最近的一次心绞痛发作和脊椎手术都没能阻止他开车。子女住得太远，无法每天接送他。“每次看到交通事故的新闻，我都会担心父亲。”51岁的小笠原东洋说。他是小笠原雄的长子，因为岛根缺乏就业机会，他搬到了离老家100公里远的广岛市。

小笠原雄相信，开车能帮助他保持健康。“手里有驾照，你会感到有力量。”他说，“它证明你是个人物。”

日本社会老龄化问题严峻，汽车已经成为很多老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如何在五百多万75岁以上持有驾照老年人的驾车需求与驾车安全上取得平衡，未来仍是日本相关政策制订部门面临的棘手问题。（资料来源：《青年参考》、《法制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