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学艺
我们村子坐落在河岸,柳树多逐水而生,河道里此类物种自然多繁衍,这是其他村庄少有的特色。与柳树冬去春来朝夕相处,对其印象就别样深刻。
冬的远去,春的融入,让柳树若染了颜料,岸上俯瞰垂柳由萧条变嫩绿,你稍一马虎就青衣裹身,再一眨眼就“二月春风似剪刀”了。
阳春临,天温煦。孩子们悄然褪去冬装,开始伸胳膊踢腿。调皮鬼们麻利地“噌噌噌”攀爬着柳树玩耍。杨柳青是可以拧“芈芈”吹响在春天里的。“芈”为乡音土语,因无据考究确切字体,暂且以此代之。
刚发芽的柳条嫩绿轻柔充满生机,折一条寻合适处掐段,右拇指和食指捏紧条身,左手抓住下半部用力一转,你能感触到柳骨与皮分离的蠕动。下部往上轻推,骨干露出,抓紧枝身就滑滑抽出了,柳皮转瞬即为圆空芯。
口袋里摸出削铅笔的铁皮小刀,把两头切整齐了,轻轻拨去头部一小点儿青皮,没小刀指甲刮亦可。但没刀片刮出的漂亮整齐。
去青皮的一头放嘴里牙齿轻轻咬扁,顶气鼓腮,一吹就“呜里哇啦”响了。
“芈芈”可长可短,可粗可细。见过有人做长粗的有尺余,吹起来声音瓮声瓮气,细短的若指关节般,发音高扬嘹亮。
折柳为笛,想不到童年随意玩的“芈芈”,原来可以被文字精练至如此意境惟妙。
折柳为笛引起的趣事儿还颇多,有段插曲想想小屁孩的我还颇有心计。
那时,小刀不是孩子们谁随便都能拥有的。当然,谁都想拥有一把玩儿。孩子们天然会玩拉帮结派,若发现有与自己常玩的小朋友与对手相处,即大人们所谓叛变投敌、脚踩两只船者,我就把那刮柳笛的小刀暂借之。自己清楚明白,这小东西孩子们翻滚打闹玩不了多久肯定不见踪影。有朝一日一旦发现对方背信弃义,立马就要其归还,还不来就得和那一派断交,乖乖地从了自己这一帮。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把柄攥别人手心,就不得不乖乖被招安,这是孩子们玩“芈芈”衍生出的题外插曲。
春天,孩子们玩这个上瘾。河道上下,村头东西,常飘荡着“芈芈”的“咿咿呀呀”。大人们田间劳作,休息时也会河边折柳做“芈芈”。他们吹得比孩子们好听一万倍,一首小曲,一段对白或长久不息、欣欣向荣的百鸟朝凤。双手捧在嘴巴上,收放巴掌随曲中情节控制音效,至深情处闭眼睛晃脑袋,身心交融。悠扬的曲调顺着春天原野萌芽的河道,沐浴着融融的春日暖阳,飘得很远、很远……
柳笛惊醒了小草,它们打着呵欠探出尖尖脑袋,瞪着好奇的眼睛东瞅西望,疑问着什么声音何以如此舒畅?河里鸭子吹得“呱呱呱”踏着碧波,扇动着欲飞的翅膀,粼粼水面溅起一串长长水花。鱼儿吹得跃出水面,在温润的春水里逐戏翻飞。
大地吹绿了,小鸟出壳了,麦苗疯长了。夏急忙忙追寻着“芈芈”跳跃的音符,紧随春的脚步翩跹起舞。
待柳叶长成剪刀状,柳笛就再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