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昕洋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8-0-02
唐宋八大家是唐宋时期八大散文家的合称,即唐朝的两家:韩愈、柳宗元,宋朝的六家: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明朝中后期,茅坤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编选《唐宋八大家文钞》,此称谓才固定下来。八大家的思想观点、做人做事、著述研学均以儒家立德、立行、立言的顺序为遵循,对后世及至今天都有巨大影响和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
唐宋八大家出身多为贫寒之家,居于偏远之地,经过不懈努力成为百世不磨的大家。八大家之首韩愈享年57岁,河阳人。韩愈三岁而孤,长兄嫂如父母,流离困顿,孤苦伶仃,上有三兄均早逝,所以长嫂对其子十二郎和韩愈说:“韩氏两世,惟此而已。”十二郎去世后,韩愈称自己“两世一身,形单影只。”韩愈三次参加吏部考试均落第,三次上书宰相,多次向居于“上位”者毛遂自荐,可谓“特立独行、移风易俗”。居长安十年,穷困潦倒,“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可以说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中最穷的人了。
柳宗元享年47岁,是八大家中去世时年龄最小的,祖籍河东人,后迁长安,出身官宦家庭。“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瑷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者皆当世名人。”
柳宗元年少成名,精敏通达,俊杰廉悍,弱冠登第,深博无涯,教化一方,清廉为民,穷途不堕,政绩卓著。其立德为人更是千古一叹,听闻刘禹锡被贬为不适于居住的播州做刺史,而其老母在堂且万无母子俱往之理,遂上书愿以柳州换播州,正好也有人把刘禹锡的情况告知了皇帝,刘禹锡因此改任连州刺史,这就是韩愈作“士穷乃见节义”的评价。柳宗元不幸病逝于柳州刺史任所,韩愈直指人情寡淡、上位失察:“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巧匠旁观,缩手袖间”、“一斥不复,群飞刺天”、“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以致柳子厚卒死穷裔,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宋朝欧阳修享年66岁,庐陵人,是中国古代勤学励志的典型之一。“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及其稍长,而家无书读,就闾里士人家借而读之,或因而抄录。抄录未必,而已能诵其书。以至昼夜忘寝食,惟读书是务。自幼所作诗赋文字,下笔已如成人。”正是这命运的磨砺,而又有家教谨严,锻造了欧阳修这位北宋王朝诗文革新的领军人物。也许正是体会了人生不易,推己及人,成人之美,成就了欧阳修这位中华優秀文化的伯乐家。
“三苏”为苏氏父子三人的合称,眉山人,居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农村,在当地可以算是“小康之家”。(林语堂《苏东坡传》)。史称“苏门三学士”。父亲苏洵号老泉,享年58岁,“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父亲以车的轼、辙为二子起名,并作《名二子说》:“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舐犊之情溢于言表。苏轼享年65岁。苏辙享年74岁,为八大家中享世年龄最长的。今天的现代人对“三苏”更是推崇有加,称之说“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这既是对人生起伏、生活甜苦的感悟,也是对家庭教育、人际和谐的祈福。
王安石享年66岁,临川人。其少时,父亲王益为临川军判官,稍长,跟随父亲宦游各地,接触现实,体验民间疾苦,从小受到较好的教育。王安石变法所持政见与宋朝元老重臣韩琦、文彦博、富弼、司马光、欧阳修、乃至“三苏”等的政见均有矛盾冲突。王安石作《答司马谏议书》为回复,无从考据的《辨奸论》有人认为是、也可能确实是苏洵所作。事实上王安石也不是什么大奸臣,只是他的固执、识人不当让奸臣有了可乘之机。既使王安石的最大反对者司马光临去世前都说:“请尽量加封王安石的谥号吧,他是一个好人。”从此可见宋朝文人贤士、为学为政的大家君子之风。
曾巩是八大家中唯一家境和家传都很好、仕途也很顺利的,自称“家世为儒”,享年65岁,建昌军南丰人。其祖父曾志尧官至户部郎中,欧阳修为曾志尧作了一篇墓志铭,曾巩为答谢作《寄欧阳舍人书》一文。其父曾易占为太常博士。其父去世后,曾巩辍学回归故里,侍奉继母无微不至,以孝名乡里。其家境衰败之时,独力抚育弟妹长大成人。其进京应试成为欧阳修的学生,为官清廉,勤政务实,根据王安石的新法宗旨,结合实际情况加以实施,堪称实事求是,与时俱进。
二
韩愈为唐宋八大家之首,这既是明朝朱右、唐顺之、茅坤三位先生编书之时按时间顺序排列及其个人、世人评价而定,也是柳宗元和宋朝六大家对韩愈的推崇敬重,在他们的文章中就有对韩愈称为“韩子”、“百世师”之说,更是韩愈的诗文才华、哲学思想对后世的影响和对中华文化的贡献而决定的。
韩愈在研究学问、创作诗文的理论上倡导:“文以载道,文道合一,以道为主。”道是目的和内容,文是手段和形式,文是道的载体,道是文的魂魄。如《原道》、《原毁》、《师说》、《马说》、《进学解》等流传千古的名篇,就验证了他的理论。他坚持“词必己出”、“陈言务去”,这位语言巨匠说到做到,创造出许多流传至今的成语和名言,如“坐井观天”、“俯首帖耳”、“摇尾乞怜”、“熟视无睹”、“不平则鸣”、“举手之劳”“落井下石”、“杂乱无章”、“同工异曲”、“蝇营狗苟”、“大声疾呼”、“语焉不详”、“一毛不拔”、“独善其身”、“患得患失”、“相辅相成”、“口若悬河”、“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等等等等。仅在《进学解》一文中就有如下经典成语和名言:“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治具毕张”、“登崇俊良”、“刮垢磨光”、“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提要钩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继晷”、“兀兀穷年”、“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含英咀华”、“佶屈聱牙”、“同工异曲”、“动辄得咎”、“各得其宜”、“俱收并蓄”、“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较短量长,惟器是适”、“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荀卿守正,大论是弘”、“投闲置散”等等。从中可以看出古老汉字的寓意和组合是多么的博大精深,而这些经典词语和名言无不源于生活,精炼于生活,又影响着后世人们的思想和行为。
欧阳修继承了韩愈的古文理论,并做出了创新发展的成就。他在《答吴充秀才书》一文中说:“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若道之充也,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正如韩愈在《答李翊书》中所说:“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文化巨匠的心思如此相通,可见立言至真。
苏轼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一文中写道:“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出不能救。独韩文公起于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能信于南海之民……”。正如韩愈在《答李秀才书》中说:“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及至今天,我们要传承并光大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哪里入手,在哪些方面发力,这两位先贤给出的答案,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并踏实的践行。
王安石在《上人书》一文中说:“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且自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也。”意有所指,内含异议,实质上这段论述与韩愈主张的“文以载道”、柳宗元倡导的“文以明道”在根本上是一致的。正如韩愈在《答刘正夫书》文中关于向古圣贤学习时说:“师其意,不师其辞。”作为以小物明哲理、警世人的大家,柳宗元在《三戒(并序)》、《捕蛇者说》、《梓人传》等等文章中做出了精彩的诠释。在《蝜蝂传》中的一段文字对今天的人们仍不乏借鉴意义:“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振聋发聩的一段话,值得生于当今繁华盛世的人们戒惧敬畏啊!
所以,从唐宋八大家的相互钦慕景仰、相互砥砺为学的方面上说,也是一家(儒家)人了,这与他们都具有严谨治学、仁义济世、心胸豁达等立身之行是分不开的。唐宋八大家为后世积淀了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为我们中华儿女树立文化自信提供了坚实的千年基础。所谓贵子,不仅仅是以从政者位居高位、经商者富甲天下为贵,应以立德、立身、传道、为民、齐家、勤学为终生之贵,这就是“携持琬琰,百世不磨”,为国为家作出贡献、合乎法度道义均为贵。
三
唐宋八大家传承儒家脉络,前后印证,相互学习借鉴,虚怀若谷,举贤荐良,成人之美,传道有方,为后世树立了标杆。韩愈和柳宗元是好友,共同倡导了唐代的古文运动,世称“韩柳”。柳宗元英年早逝,韩愈作《祭柳子厚文》、《柳子厚墓志铭》以祭奠。宋朝六位大家中,欧阳修最大,史称中华文化的伯乐。欧阳修名满天下之时,对“三苏”、王安石、曾鞏以及其他具有真才实学的当世文人都有提携奖掖之举,不吝溢美之词而毫不顾惜个人之名。如欧阳修看到苏轼的文章时当众说:“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老夫当避此人出一头地”,预测苏轼之文必将独步天下。看到曾巩的文笔评价为:“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在欧阳修去世后,除苏洵先于欧阳修去世之外,其他四人都做了祭奠欧阳文忠公的文章,以苏轼、王安石的《祭欧阳文忠公文》为代表而被后人传颂。从唐宋八大家与其他文人学士的书信往来中,不难发现他们相互切磋、谈经论道、经世济用、砥砺前行的事例不胜枚举。
正如曾巩在《寄欧阳舍人书》一文中说:“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家国情怀,亘古未变,每一个学子都寄托着家国的希望,每一个长辈都肩负着承前启后的重任。沐浴着先贤垂降的雨露,承载着复兴中华民族的荣光,是我辈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