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父亲的秘密

张军霞

我的朋友大李，老家在千里之外，母亲两年前病故，家里只剩下老父亲，他多次提出把老人接到城里生活。父亲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大包小包带着乡下的各种特产，只是住不了几天就又走了。

“父亲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可他来到城里，我们一家三口每天各自上班、上学，剩下他独自在家，也真是没意思，还不如在老家能和乡亲们聊聊天……”大李每次送别父亲，心情都十分惆怅，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弥补不能陪伴父亲的遗憾，大李隔三差五就往家里打一次电话，每个月发了工资，他总是第一时间寄回去为数不小的生活费，逢年过节，更是不顾舟车劳顿，一定回家看看。

不久前，我得知大李休假，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回了老家，不料却在去公园晨练时遇到他。“怎么，没回去看老爸？”我好奇地问。“没回去。”大李答。“你一向可是个大孝子，这次怎么了？”我追问道。“没什么，下次再说吧！”大李淡淡地说，转身跑步去了。

奇怪的是，下一次休假，大李仍然没回去，反而约了几位老朋友一起去爬山。当我们走累了，在半山腰休息时，大李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烦恼：老父亲的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原来，有一次大李打电话回去，父亲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天，他却听到旁边似乎还有人说话，就随口问了一句：“家里有客人吗？”父亲的语气却一下子慌张起来：“没，没有啊……”偏偏，那个声音又响了， 似乎在招呼父亲去吃饭，分明是个女人在说话！

大李说，他当时放下电话，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母亲去世才不过两年，家里竟然有了新的女主人，怪不得父亲总是不愿意进城！更气人的是，找老伴儿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告诉自己的儿子！

从此，大李就很少再打电话回去，也不再往家里寄生活費，更不愿意回家去探望父亲了，他说，既然父亲有钱养得起一个老伴儿，就不再需要自己的牵挂了。

听完大李的讲述，我不由地劝他：“其实，你老爸一个人在家怪孤单的，能有个人陪他是好事，你应该支持才对。”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你是对的，但我对母亲的感情太深，觉得没有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所以对父亲的选择难以接受……”

又过了些天，我有事找大李，却得知他回老家去了。原来，他上次给父亲打电话，听出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分明是身体不舒服，却坚持说自己没事。大李不放心，决定赶回去看看，到家才发现，父亲因为意外摔跤把脚扭伤了，已经连续好几天卧床不起，家里冷锅冷灶，桌上只有好心的邻居送来的矿泉水和糕点。

父亲不是新找了个老伴吗？她人去哪里了？大李心中郁闷，却没好意思多问，他在收拾房间时，碰了一下父亲正在充电的手机，里面立刻传出欢快的声音：“来，吃饭喽！”“爸，您尝尝这红烧肉！”“爷爷，我要挨着你坐！”天啊，这不是自己一家三口的声音吗？

原来，他在电话里听到的神秘声音，是父亲去自己家团聚时悄悄录下的，他一个人在家感到孤单时，就拿出来反复听一听，对于已经失去了老伴的父亲来说，这是人世间最能慰藉他心灵的声音。

大李告诉我，正是这段录音，让他体悟到自己的自私：身为父亲唯一的儿子，自己每天享受着家庭的幸福，却忽略了老人真正的需求并不是孩子又寄来多少钱，而是让空荡荡的老屋里再多一点声音的陪伴……

我还听大李说，他悄悄联系了当地的公益红娘，让她们帮忙给老父亲找个伴儿，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她也极力赞成。找老伴是一件慎重的事情，需要慢慢来，但是当父亲了解到儿子这番心意一定也会被感动吧？ 大李现在最期盼的，就是不久之后，自己再打电话给父亲时，老屋里真的又多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会驱走父亲的寂寞，让他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那才是幸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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