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桂梅
5月30日,《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生效。非洲大陆自贸区是非洲联盟《2063议程》中最雄心壮志的项目之一。如果未来非洲国家都能做到减免国家间出口商品90%的关税,并逐步推动服务贸易自由化、免除其他非关税壁垒的话,非洲大陆将成为一个拥有超过12亿消费者、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量超过2.5万亿美元的全球最大自由贸易区。非洲自贸区落地不仅有利于提升非洲域内贸易和国际竞争力,吸引更多外来投资助力非洲工业化,而且为中非经贸合作带来更多机遇。但这仅仅标志着非洲一体化进入实质性的初始阶段,而且自贸区相关措施的实施能否顺利推进、发展到何种程度,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与易变性,需要继续观察。
实现一体化是非洲国家的夙愿。20世纪60年代以来,非洲国家从未停止过一体化的探索。1973年第10届非洲统一组织(非盟前身)首脑会议首次提出实行“集体自力更生”的方针。1980年4月非洲国家领导人通过《拉各斯行动计划》,提出了建立非洲经济共同体的设想。1991年非统第27届首脑会议上通过的《阿布贾条约》为非洲一体化奠定了法律框架,该条约提出到2034年成立非洲经济共同体,而且要分步实现非洲一体化,包括建立一系列的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共同市场、中央银行和货币联盟。
进入21世纪以来,在非盟引领与推动下,非洲一体化呈现加速推进之势,非洲区域性一体化组织非常活跃,为非洲一体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其发展程度大多处于自由贸易区之前的关税优惠区阶段。直到2015年6月非洲一体化才取得新突破。非洲三大次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东南非共同市场、南共体、东共体)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宣告共建一个覆盖26个国家的非洲三方自贸区,待各国批准后启动生效;随后,非盟第25届首脑会议宣布启动非洲自贸区协议谈判,计划通过商品和服务贸易谈判,建成一个涵盖非洲54个国家的自贸区。截至今年5月29日,非盟55个成员(含西撒哈拉地区)中有52个已签署自贸协议,符合协议生效条款。于是,标志着非洲一体化第一期建设的自贸区开始扬帆起航,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首先,自贸区建设将促进非洲区域内贸易增长,有效推进非洲国家间的贸易往来。第一,扩大区内贸易规模。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发布的《促进贸易和投资:区域与国际参与的新议程》报告显示,预计到2040年,仅考虑关税减免,非洲区域内贸易将增加500亿美元,达到700亿美元,区域内贸易占出口比重将提升至50%。第二,提高区内贸易水平。据联合国非经委、非洲开发银行和非盟联合测算,非洲自贸区达成后,即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拆除后,非洲国家间的内部贸易占比将从2010年的10.2%提升到2022年的21.9%,同时从域外的进口占比将减少。第三,区内贸易品种更加多样。自贸区带来的贸易创造和贸易替代会使非洲各国制造业和出口商受益良多,如谷物、糖等农产品的出口额每年将有7.2%的额外增幅,而纺织品、皮革制品、化工品、矿产金属制品等工业品也可每年额外增加4.7%的出口额。出口产品的多样化不仅能使依赖原油出口的资源国少受价格波动的影响,还将使更多中小企业参与国际贸易,推动创新并提高生产力。第四,形成国际贸易合力,增加谈判砝码。在全球竞争中,非洲国家如果单独应战,会因缺乏经济实力和谈判能力处于被动局面;但若以自贸区形式与外界协商,必将提高其谈判实力和筹码。
2017年1月5日,当地工人在埃塞俄比亚华坚轻工业园制鞋。未来非洲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将为中国企业走进非洲提供更加广阔的空间。
其次,自贸区建设将为非洲工业化提供更好的前提条件,促使更多国家融入区域和全球价值链。工业化是事关非洲发展的另一个重要议题。为改变殖民统治时期遗留下来的单一经济结构,非洲国家一直致力于通过工业化来实现经济多样化,但收效甚微。目前,非洲在全球产业链中仍处于低端的位置,尚未摆脱原材料供应地的角色。制造业对非洲GDP的贡献率仅为10%,远低于东亚的25%,且生产能力主要集中在埃及、摩洛哥、尼日利亚、南非、突尼斯等少数国家。自贸区协议生效为非洲工业化打开了新的发展窗口。一方面,自贸区建设有益于非洲加速工业化进程。例如,伴随着商品和要素市场的自由流动,必将推动非洲域内的专业化分工,使得生产更加合理均衡;伴随着非洲大市场的形成,非洲域内必然会产生产业聚集和产业链延伸,由此带来规模效应收益,即产量上升和成本下降,生产效率提高;伴随着市场一体化的形成,企业间的竞争势必加剧,非洲将产生一批具有较强竞争力的企业,从而提高非洲企业的整体水平,降低外部冲击的影响。另一方面,贸易的便利化将改善非洲国家的投资环境,吸引更多外来投资进入到工业生产领域,从而帮助非洲国家提升出口产品的多样性,更快地融入全球产业链。
非洲统一大市场的整合不仅仅是经济领域,还是政治、社会等全方位领域的整合,整合也是非洲社会经济转型的催化剂。统一大市场出现后,产业竞争将更加激烈,非洲各国因此需要打造本国产品的比较优势,互联互通基础设施的需求将更加迫切。近年来,中国在非洲的基础设施领域大有建树,亚吉铁路和蒙内铁路帮助相关国家实现了内地、腹地和沿海互联互通,提升了非洲国家的物流效率和出口能力,并形成了以中国政府貸款为支撑的资源换基建的模式。未来非洲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将为中国企业走进非洲,或以非洲为跳板走向世界提供更加广阔的空间和便利。由于非洲自贸区超越了传统自贸区对于商品贸易的关注,涵盖了服务贸易、投资、知识产权、竞争政策乃至电子商务等领域,所以,未来中国企业对非洲的参与将不仅仅局限于基础设施,而且在商品贸易、电子商务、农业、制造业、新能源、金融货币合作等领域都有深度参与的合作机遇;非洲自贸区建设也为中国政府与非盟、非洲区域性一体化组织和国家层面加强机制性建设提供难得机遇,中国政府可适时与非方开启投资贸易谈判、双边货币互换协议谈判等,为中国企业投资非洲提供便利、规避风险。
尽管非洲自贸区建设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但发展前景存在一些不确定性。首先,经济总量和人口都居非洲首位的尼日利亚对自贸区心存疑虑,迄今未签署协定。尼日利亚总统布哈里曾表示“不会同意任何影响本地制造商和企业家的协议,也不会签署任何可能导致尼日利亚成为库存品倾销地的协议”。尼制造商协会主席艾哈迈德也表示,需要全面清楚地了解收益和成本,以便采取必要的行动减轻对尼经济的负面影响。据悉,尼已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研究相关问题,但进展较为缓慢。其次,非洲各区域和国家间发展不平衡问题非常突出,极易因为利益诉求悬殊和技术差异而影响自贸区建设步伐。如何解决各国在关税制度、报关系统、信息透明度等方面的巨大差异,企业用什么基准来进行报关等将是未来的技术难点。第三,组织机构薄弱、缺乏制度化技术支持、信息交流差的非盟及区域一体化组织的核心领导力有待观察。事实上,非洲一体化进程不乏“雷声大、雨点小”的事例,而且本该于今年4月30日生效的、作为非洲自贸区基础的非洲三方自贸区,仅乌干达、肯尼亚、埃及和南非四国完成批约,原定生效期被迫推迟。第四,非盟和大多数区域一体化组织没有把统一货币作为一体化的发展目标,导致达成一体化的交易成本巨大;而跨境银行网络和金融服务不完善是非洲自贸区建设的另一个硬性制约因素。最后,尽管在本世纪早期,非洲大陆不同形式武装冲突的频率和强度都呈现下降趋势,但近年有所反弹,影响地区经济增长和一体化推进。
总之,非洲自贸区协定生效给非洲带来了新希望,但其发展具有一定的脆弱性和易变性。国际社会在积极参与非洲一体化建设的同时,应对非洲发展保持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