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与居民幸福感

2019-07-25 00:44刘成奎任飞容王宙翔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幸福感公共服务资本

刘成奎,任飞容,王宙翔

(武汉大学 a.经济与管理学院;b.财政金融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2)

一、问题提出

经济发展的根本目的是提高居民的获得感与幸福感。一般在较低经济发展阶段,居民收入水平与居民幸福感之间存在一定正相关关系[1-2],但是随着经济发展进入较高阶段,居民收入水平与居民幸福感之间未必存在正相关关系[3-4],即存在“幸福-收入之谜”的伊斯特林悖论。而近年来中国居民收入水平有了较大提高,居民幸福感虽然也在提升,却并未与收入同步,所谓的伊斯特林悖论在中国似乎也存在,其原因是什么呢?

居民个体禀赋而引致的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影响较为隐性与深刻,而且居民幸福感还受到外部环境尤其是政府公共政策的影响。那么,居民对政府公共服务满意程度是如何影响居民幸福感的?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又具有何种影响?居民公共服务满意度、居民社会资本和居民幸福感三者之间又有何关系?基于此,本文研究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以期发现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和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联机制,从而为政府改善民生福利提供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

现有文献对于居民幸福感的研究多侧重于衡量与测度其影响因素与影响程度,并有针对性地提出提高居民幸福感的对策建议。

(一)幸福感研究

幸福感原本是心理学研究范畴,大体上沿着两条主线展开:一是关注人们积极、快乐情感的快乐论,具体表现为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SWB);二是关注人们潜能与才华实现与发展的实现论,具体表现为心理幸福感(psychological well-being,PWB)和社会幸福感(social well-being,SWB)[5]。其中,主观幸福感被分为生活满意、积极情感、消极情感三个维度[6],心理幸福感包括自我接纳、与他人的积极关系、机能自主、环境掌控、生活目标、个人成长六个维度[7],社会幸福感包括社会整合、社会贡献、社会和谐、社会认同、社会实现五个维度。

对幸福感影响因素的研究成果相当丰富。多数研究成果均认为收入与幸福感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8-9],但二者之间并非线性关系[1]。收入差距[10]、收入不平等[11-12]则与幸福感一般表现为负向影响,当然也有研究认为收入差距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是倒U型[13-14]。此外,对幸福感影响因素的探讨范围逐步扩大到如就业质量[15]、失业[16]、非正规就业[17]、城市房价[18]、环境污染[19-20]、教育程度[21]、夫妻收入差别和年龄差距[22]、户籍身份[23-24]等。

(二)社会资本与幸福感

社会资本是指个人之间的联系——社会网络,以及由此产生的互惠互利和彼此信任的规范[25]。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具有显著影响[26-28],同时能够减缓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的不利影响[29],学者们针对美国[30]、欧洲[31]、中国山东省[32]的经验分析也证实了该结论。

进一步分类别研究发现,个人结构型社会资本、个人认知型社会资本与群体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有促进作用,而群体认知型社会资本会抑制幸福感提升[33]。“关系”能够显著提高中国农村居民的幸福感,也是扩大中国农村居民幸福感差距的重要因素[34]。社会资本形成受到家庭与个体因素的影响,居民自评的社会地位和社会阶层的提高、社会网络联系对居民幸福感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35]。

(三)公共服务与幸福感

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数量与质量是决定公民幸福与否的重要因素[36]。公共服务对居民幸福感有积极作用,尤其是对低收入群体有显著正向影响,且民生类公共服务支出的增加与居民幸福感的增加成正比[37]。提升公共服务质量不仅有利于在整体层面增强老年人的幸福感,同时还能缩小不同群体之间的幸福差距,促进社会公平[38]。

在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中,基本住房保障服务、医疗卫生服务和劳动就业服务对居民幸福感有积极影响。其中,教育水平增加能提升居民的快乐与幸福[39],提升医疗卫生服务水平能显著增加农村居民幸福感,提升基本住房保障服务水平、劳动就业服务水平能显著增加城镇居民幸福感[40]。此外,居民公共服务满意度的提升也能够显著提升居民的幸福感,特别是对中低收入人群和农村居民而言[41-44]。

综合现有文献可以发现,分别研究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公共服务或支出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文献相当丰富,但是大部分文献多是从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结构和质量等角度出发,而关于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与居民幸福感的研究并不多见,而综合考虑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影响居民幸福感的研究成果更是鲜见。本文主要研究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影响,同时实证检验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联机制。

三、研究假设

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因素很多,在居民收入因素之外还存在其他重要的影响因素。通过梳理现有文献发现,影响居民幸福感的因素主要是个体禀赋因素(如居民个人的性别、民族、政治面貌、经济地位、教育程度,以及居住地、职业类型和居民所拥有的社会资本等),外部环境因素(如政府公共服务、地理位置等)对幸福感也有着十分显著的作用。

除收入等物质资本外,包括人际关系在内的社会资本也是居民幸福感重要的影响因素,尤其是中国社会非常重视人际关系,社会资本的影响将更加明显。由图1可知,随着居民人际关系的密切,居民感觉非常不幸福和不幸福的比重逐渐下降,而感觉幸福和非常幸福的比重不断上升。由此提出假设1:社会资本增加有利于提升居民的主观幸福感。

数据来源: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图1 社会资本和居民幸福感的关系

此外,政府公共服务供给水平也是提高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影响因素。政府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提高,有利于促进居民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增强居民的安全感和生活品质,从而实质性地增进居民幸福感。从理论上讲,最优的公共服务供给水平必须最大化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因而本文以公共服务满意度作为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评估指标,并由此提出假设2:公共服务满意度提高有利于提升居民的主观幸福感。

居民社会资本也会影响到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进而影响到居民主观幸福感。例如通过居民个体或团体的影响力,通过制度内或制度外的意见表达渠道让政府认知到决策重点或决策结果;或者通过媒体信息的传播设定社会舆论议题,从而引起政府关注他们关切的公共服务供给的种类与质量。即公共服务满意度更高的居民更容易感到幸福,同时居民社会资本在其中起到了调节作用。由此合理提出假设3:居民社会资本的高低,会影响居民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效应。

四、实证分析

鉴于居民个体特征的异质性,本部分使用微观数据检验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的相关假设。

(一)数据与变量说明

本文使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3年数据来研究社会资本、公共服务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因变量为居民的幸福感状况,来自对问卷A36 “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的回答,对其选项“非常不幸福”、“不幸福”、“说不上幸福不幸福”、 “幸福”和“非常幸福”分别赋值1到5。自变量为中国综合社会调查中居民的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等指标(见表1)。

(1)居民的个体特征:居民的性别、年龄、民族、政治面貌、婚姻、受教育程度、工作、收入、社会经济地位。

(2)居民的家庭特征:家庭规模、户籍、家庭的经济地位。

(3)居民的社会资本:家庭网络,指与亲人朋友之间的接触联系(B5)。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居民更关注社会关系的亲疏远近,也更在意基于血缘和地缘等形成的家庭网络。因此,本文使用居民与亲人朋友联系的密切程度作为社会资本的替代变量。

(4)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公共教育、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劳动就业服务的居民总体满意度。

表1 变量的定义和描述性统计

表1(续)

注:(1)公共教育包括学前教育、九年义务教育、高中教育和职业教育;(2)医疗卫生是指居民健康档案、健康教育、预防接种、传染病防治、卫生监督协管、基本药物制度和药品安全管理等;(3)基本住房保障是指廉租房、公租房、棚户区或农村危房改造以及房价调控。

(二)实证分析

本部分通过Ordered Logit模型检验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并试图解释不同社会资本的居民群体的幸福感状况。

1.社会资本对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实证分析

构建如下模型:

(1)

其中,Happinessi是居民幸福感;relationi是居民的家庭网络,即和亲人、朋友的联系密切程度;Xij代表居民的性别、年龄、收入、家庭经济状况等个人和家庭特征的控制变量;μi是随机扰动项。回归结果见表2。

表2 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影响

注:***表示1%的显著性水平。控制变量为性别、年龄、政治面貌、受教育年限、住房面积、健康情况、家庭经济状况、婚姻以及省份虚拟变量。

表2反映了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效应。列(1)的估计结果表明,家庭网络显著提升了居民幸福感。该结果验证了中国社会中“关系”的重要性。人际关系是一个家庭的隐形财富,特别是基于血缘和地域而形成的亲戚、同乡和校友等家庭人际网。良好的人际网络不仅提高居民自身的心理认同感,还可以增强居民在获得教育、医疗、就业机会等方面的竞争力。因此,居民和亲人朋友之间的联系越密切,居民感到幸福的概率就越大。列(2)和列(3)引入居民个体特征和省份固定效应也进一步验证了该结果的稳健性。

2.公共服务对居民幸福感的实证分析

构建如下模型:

(2)

其中:Happinessi是居民幸福感;edui是居民对公共教育满意度;healthcarei是居民对医疗卫生满意度;housesei是居民对基本住房保障满意度;employi是居民对就业满意度;Xij代表居民的性别、年龄、收入等个人和家庭特征的控制变量;μi是随机扰动项。具体回归结果见表3。

表3分析了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列(4)—列(7)的实证结果表明,居民对教育、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和劳动就业服务的满意度越高,也就越容易感到幸福。与医疗卫生和就业服务相比,教育服务的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最低,其次则是住房保障服务。列(8)的估计结果也验证了该结论。这可能是因为当前教育资源供给不足、房价上涨过快,使得教育和住房保障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效用要低于其他两项公共服务。

列(9)进一步分析了为什么教育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最低。实证结果显示,教育服务中义务教育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最高,而高中教育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最低且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与基本普及的义务教育相比,高中特别是重点高中属于严重稀缺性资源,供不应求。CGSS样本数据显示,仅有51.65%的居民对高中教育表示满意,而约有70%的居民对义务教育表示满意。同时,居民认为最应该加强发展的教育则是义务教育和高中教育。由此可以推知,居民对高中教育需求与政府高中教育服务供给的不匹配极大地拉低了教育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效用。

表3 公共服务对居民幸福感影响

注:***、**、*、##、#分别表示1%、5%、10%、15%、20%的显著性水平。控制变量为性别、年龄、政治面貌、受教育年限、住房面积、健康情况、家庭经济状况、婚姻以及省份虚拟变量。

3.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对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实证分析

为了进一步分析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本文引入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的交叉项以检验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联。回归结果见表4。

表4分析了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列(10)的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和省份效应后,居民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都能显著提升居民幸福感,而且从回归系数来看,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效应要远高于公共服务满意度(0.223 0>0.012 6)。此外,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的交叉项系数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在社会资本相同的情况下,居民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就越容易感到幸福。而且随着社会资本的提高,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提升作用也会随之增强。

列(11)—列(14)进一步检验了社会资本和各项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效应。结果显示,居民的教育、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和就业服务满意度越高,就越容易感到幸福。进一步分析社会资本和各项公共服务满意度交叉项发现,社会资本和教育服务满意度、医疗卫生服务满意度、住房保障满意度以及就业服务满意度的交叉项系数均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在社会资本相同的条件下,教育等各项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也就越容易感到幸福。

此外,社会资本和就业服务满意度的交叉项系数要显著高于其他三项公共服务,即在社会资本相同的情况下,就业服务满意度提升居民幸福感的概率要高于教育、医疗卫生和住房保障服务满意度。或者说社会资本对就业方面要比对教育、医疗和住房保障服务方面所起到的作用更强。这可能是因为居民和亲人朋友联系越密切,社会资本越高,在信息沟通、互惠合作等方面就越有优势,更有利于提高居民的劳动搜寻能力,改善居民就业质量,提高居民幸福感。

表4 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影响

注:***、**、*、##、#分别表示1%、5%、10%、15%、20%的显著性水平。公共服务满意度变量为(教育服务满意度+医疗卫生满意度+住房保障满意度+就业服务满意度)/4 。控制变量为性别、年龄、政治面貌、受教育年限、住房面积、健康情况、家庭经济状况、婚姻、单位以及省份虚拟变量。表5同。

(三)稳健性检验

进一步地,本文根据家庭人均收入变量将样本分为低收入、中等收入和高收入人群三个群体,分析收入水平在“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5。

表5的估计结果显示,居民社会资本能够显著改善居民的幸福感,且社会资本的估计系数显示,居民收入水平越高,社会资本对幸福感的效应也就越强(0.292 0>0.227 0>0.198 0)。其次,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也能够显著提高居民的幸福感,而且对低收入群体更为有效(0.016 4>0.012 1>0.007 6)。同时,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的效用也要显著高于公共服务满意度。此外,根据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的交互项系数可知,在社会资本相同的条件下,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的居民越容易感到幸福,而且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效应也会随着社会资本的增加而增强。值得一提的是,居民收入水平越高,社会资本的这种偏效应也就越强(0.004 2>0.003 7>0.002 0)。

综上可知,社会资本对高收入群体的幸福感影响效用要高于中低收入人群,因而社会资本可能并不是所谓的“穷人的资本”,它拉大了不同收入群体居民之间的幸福感差距。此外,公共服务满意度对低收入群体幸福感的影响要显著高于高收入群体。这可能是因为居民收入越高,对生活幸福的标准也就越高,公共服务满意度的边际效用也在随之递减。此外,根据社会资本和公共服务满意度的交叉项系数可知,在居民社会资本相同的情况下,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的居民越容易感到幸福,且随着社会资本的增加,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也随之增强。同时与低收入群体相比,高收入群体居民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提升作用所增强的幅度也更大,这也进一步拉大了不同收入阶层居民的幸福感差距(0.004 2>0.003 7>0.002 0)。

表5 不同收入群体的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与居民幸福感影响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利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2013年数据分析社会资本、公共服务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结论显示:控制居民性别、年龄、民族、健康、工作、婚姻、户籍等变量后,社会资本、公共服务满意度都能够显著提升居民幸福感,而且社会资本对幸福感的影响要高于公共服务满意度。

实证分析表明,社会资本对高收入群体居民的幸福感效应显著高于低收入人群;而公共服务满意度则对低收入群体居民的幸福感影响更为强烈。此外,在社会资本相同的条件下,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的居民越容易感到幸福,而且公共服务满意度对居民幸福感的提升作用也随着社会资本的增加而增强。特别是对高收入群体而言,社会资本的这种偏效应更为强烈。也就是说,尽管社会资本显著改善了居民幸福感,但同时也扩大了不同收入阶层的幸福感差距。

为了有效提升居民幸福感,建议如下:第一,强化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提高公共服务供给质量,特别是对教育、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居民就业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公共服务的供给,提高居民对政府公共服务的满意程度,切实保障低收入人群的生活水平,改善居民的生活质量。第二,加强对基本公共服务资源配置的监督,完善对居民信息的收集,特别是要加强对低收入群体的信息管理,避免针对改善低收入居民生活水平的基本公共服务资源被社会资本较高的中高收入群体“俘获”。最后,建立健全社会资本网络系统,将居民社会资本作为改善低收入群体生活幸福感的重要因素,加强低收入群体与其他人群的沟通交流、互惠合作,通过更为完善的社会资本网络系统,合理引导居民社会资本推动公共服务提升居民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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