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福成
当初,他去她家求婚,选择傍晚时间。那时候只有煤油灯,而且他是背对着油灯坐着的。所以尽管有这一面之见,她也根本没能看清楚他究竟长相如何。
就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结婚了。那一年,她二十岁,他二十四岁。婚后她才得知,是媒人让他背靠煤油灯的,怕她嫌弃他丑。
他们是互补型的,她虽然不识字,但开朗乐观,家里家外一把手。他肚子里有很多墨水的,只不过是文革给耽误了,也许因此,他有些沉默寡言。
婚后,一家七口人的一日三餐,都落到了她的头上。有时候到了做饭时间,那几个小姑子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出去了,也不给她搭把手。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跟谁争论与谁吵架,她觉得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管好一日三餐。冬天的早上,她早早起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开始做饭。她怕万一起床晚了,落下一个懒媳妇的名声,那是一个名声重于一切的年代。晚上,家人都吃完饭了,她又要在煤油灯下洗碗,收拾干净厨房。
村里有人开始做买卖绣花枕头的小生意。心灵手巧的她,白天做庄稼地里的农活没时间,晚上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绣花枕头,以此贴补家用。这时,他通常会看一些书,每当看到精彩部分自己就先笑了。这个时候,她就发问了,看书能有什么好笑的呢?是啊,因为她不识字,所以也无从体会读书的乐趣了。他也不嫌烦,虽然这个精彩段落自己已经读过了,但因为她很好奇,所以他还是很耐心地读给她听,读完他俩一起笑。有时候,他也会在硬纸板上写好一些简单的毛笔字,放在煤油灯的后面。她做一会儿针线活,就抬起头来看看那些字,遇到不会的字就问他,他就细心地通过组词造句,帮助她认识那些字。
就这样,尽管她一天校门都没有进过,她还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看到他的名字她也认识,也能别别扭扭地写出来,另外还认识了很多常见字,可以读简单的故事。也许是多认识了一些字的缘故吧,跟不识字的那些媳妇比起来,她一直被认为是聪明伶俐的,甚至可以用得上知书达礼这个词了。后来,村子里通了电,有了电灯,铮亮的电灯同时照亮的,还有他们彼此心中怒放的爱情之花。尽管她与他只是一面之见,还没等看清对方模样,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如今看来,绝对的闪婚。但她们的爱情,在煤油灯阶段就已经一步一个脚印儿滋生了厚厚的土壤。
他们是典型的先结婚后见面最后再恋爱。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婚姻爱情,没有几克拉钻戒那般耀眼,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香车宝马。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婚姻爱情,有煤油灯一样的人间烟火气息,黑夜里那颗豆大的灯火,一样见证了两颗心的靠拢。
她是我妈,他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