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方正
从1956年进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开始,我的脑子里总苦于有无尽的问题寻不到对应的解说。这与专业还是业余没有关系,只与音乐和兴趣有关。所以我办刊的第一个理由,不是因为我懂什么,而是因为我知识的贫乏。
办刊的第二个理由是我经历了军垦农场“再教育”和“待分配”(当时不经由指定的“分配”是没有工作权利的),终于在1972年底被分配到上海音乐出版社。这个在同学看来既非演出单位、又非留校教学,有点“不务正业”的岗位,却为我提供了难得的学习和出版条件。
19 77年底,我在完成印数为八十六万册的《建军五十周年歌曲集》(上集)的编辑工作后得知,当时我参与工作的、全国仅剩的两个上海的歌曲刊物之一《工农兵歌曲》将于1978年底停办。这使我萌生了要办一个以传授音乐知识为宗旨的、无前例可援的刊物的想法。因为我覺得1949年以来,各地同一模式的歌曲刊物——组织创作,承担围绕“中心”宣传的任务——实在对于提高读者的文化修养毫无裨益。
我自以为理由很充足,接连打了两个报告,结果回应我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同时,我在双月刊的《工农兵歌曲》上试着刊登了六期“新疆民歌简介”,引起的反响与报批的沉默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受到鼓舞的我就着手做准备工作:一是做一份两个多世纪的音乐年表,包括音乐家的生卒年月、重要作品、重要事件,音乐团体、场馆、学校的创办情况和背景,以及科学发明等等。二是栏目设想,例如各种史话、带谱例的歌剧舞剧剧情等等。在此基础上,我列出了一百多个拟选题。
到了1979年下半年,当社领导终于决定让我再“补”一个报告时,一种“打了鸡血”的感觉油然而生。在“落实政策”开始主持音乐工作的屠咸若的牵头下,我们广征刊名,最后从二十几种方案中选定了“音乐爱好者”,明确了刊物的定位。国庆前夕,我匆匆地与从《红小兵歌曲》刊物调来的柴本尧同志煞有介事地办起了《音乐爱好者》杂志,柴本尧做了不少通联工作。
在农村种过水稻的人都知道,插下的秧必有一个“泛黄返青”的过程,事实远没有预想的那么美好。由于经验不足,更是由于渠道不畅通、宣传力度不够、影响还未形成等原因,在《音乐爱好者》办到第三期时,出版社领导差点停办这个刊物。没想到三年后,它居然成为了音乐学院老师和社会业余音乐爱好者(其中有一部分后来走上了音乐之路)爱不释手和珍藏的“音乐资料”乃至“教材”。这本非学刊、非歌刊、非“教参”、非动态、非乐评、非音响媒介的“几不像”的刊物,居然成为了一个雅俗共赏的新的刊物模式。当时的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觉得上海的音乐工作受所谓的“学院派”影响太深,他在成都的全国音乐期刊工作会议上,包括开幕词、专题报告和总结发言中屡屡提到要各地的刊物向《音乐爱好者》看齐,改变面貌。当然这只是希望,因为很多地方并不具备类似的条件。
有位老报人说过,刊物的平均寿命为十年。想来也有一定道理,当年青主主办上海国立音专的音乐刊物《乐艺》,音乐理论家、活动家李凌办的音乐刊物《新音乐》都只有两三年光景,在社会剧烈变化的年代很难有持久的条件。中国从七十年代“文革”的文化荒芜,到八十年代流行音乐席卷,再到九十年代琴童成倍的增长,同时从大喇叭时代一步踏入手提四喇叭的磁带年代,之后又是CD、VCD、立体声、MP3、数码等,硬件和新生代的兴趣在飞速的兴替。是故《音乐爱好者》杂志能有四十年的历史,不可谓不奇。
其“秘密”,全在于刊物有代代相传的“团队”。第一代的“杂”(杂中有重。多视角成组的“歌德”“老音专”“贝多芬奏鸣曲”可保证足够的分量;第一位国际获奖者顾圣婴的特写、“欣德米德事件”对法西斯暴政的斗智斗勇都拨动着人的心弦)在那个时代看来是个受欢迎的理由。接着,以沈庭康、王亚平为代表的第二代迅速跟上流行年代的要求,除了同时创办《歌迷》杂志以外,频繁而广泛的活动也成为当年难以忘却的记忆。到了李章的第三棒,加强了与作者的联系,辛丰年等业余写手成为最受欢迎的“明星”。从樊愉起配合音响,成为一大改观,再到目前朱凌云的新世纪编辑班子,《音乐爱好者》已经从它的“黄毛弱冠”进入成熟了。
在庆幸自己是这个屹立于国内乐坛的、独具品格的刊物中的一员时,我对历届的编辑怀有深深的敬意。我们都曾用自己的青春、热情和心血浇灌这个蒸蒸日上的上海音乐出版社的平台和窗口,它也是属于所有爱乐人的。
在刊物四十岁生日之际,我祝愿《音乐爱好者》与日俱进,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