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父亲节刚过去没几天。和其他节日一样,今年的父亲节好像真正“热”起来了。一早醒来看朋友圈,刷屏刷得很热闹。看到不少有关父亲节的温馨视频与幽默段子,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他父亲锃亮的蓝色汽车门上,用美工刀或者别的什么坚硬的工具,工工整整地刻下了七个字:“爸爸,父亲节快乐!”
刷屏归刷屏,男人过父亲节,终归还是显得低调,顶多转发写父亲的文章,压根没见晒鲜花、晒蛋糕,把这个节日过得花团锦簇的。不过,倒是逮住个别卖萌的父亲,一直在通过朋友圈直播等待儿子发来问候短信,好歹快到中午12点的时候,他贴出了儿子的祝贺微信截图,算是消停下来了。
看到作家陈希我发了一句话,很简单,“父亲不需要节日”,看完后沉默了一会,打心眼里赞同。在这个节日说法还没流行的时候,我们的父亲们,是没有单独节日的。哪怕是生日,端上一碗面条,里面卧了个鸡蛋,这么稍稍有点仪式感的做法,都会让父亲们手足无措,有的憨笑一阵,端到一边去吃了,有的则假装生气,大声说一句“过啥生日?!”
我不知道父亲的生日。无论他在世还是过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把他生日记得最清楚的人,可能是我的奶奶。说真的,我或许继承了父亲的秉性,并不喜欢过生日这件事,而且对大多数节日都没太大感觉。但后来意识到,过节,孩子们会欢天喜地、充满期待,并且带有仪式感的节日,的确也是平淡生活的乐趣,于是也跟着慢慢地对节日重视起来。
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想过生日。每每这一天快要来临时,心里都有点忐忑,甚至暗暗希望时间能跃过这一天。可是,我众多的弟弟、妹妹、堂弟、表弟们喜欢凑热闹,并且我的生日恰逢我回乡过年时,所以每年他们都会买一个大蛋糕,大伙吵吵嚷嚷地分着吃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是蛮幸福的,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这么一大家人能聚到一起。
父亲去世得早,我小时候没有机会给他送一份礼物,也没能亲口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说不出口。如若他还在,起码在生日或父亲节的时候,我可以陪他喝一杯酒,这恐怕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父子关系了。父亲和儿子之间,应该是沉默的,或者说,是默契的,不用表达,一切都在酒里。
包括我们这一代人在内,往上数,都不重视父亲的节日,往往是在父亲离开之后,遇到清明节、春节等这样的重大日子,作為儿子总要去给父亲上坟,燃上纸钱,倒一杯酒,夹几筷子菜,自己开不了口,就让孩子们跟爷爷说句话,孩子们不懂,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当小孩子的话音刚落,已届中年的儿子眼圈就红了,要赶紧走到一边,平复一下情绪。
当父亲,生来就是扛重担的,多年来的家庭教育,就是这么指导的。年轻人无论多浮躁、多骄傲自满,一旦成为父亲,就要弯下腰来,默默地做事。有了责任在肩,父亲就胆小了,有了孩子在膝,父亲就卑微了。没有多少父亲,在拥有这个身份之后,还能够做到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活。
中国父亲的形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沉重的。这种沉重,既来自于传统,也来自于文化的塑造,许多男人,是不自觉地套用了父辈的形象来要求自己。现在年轻一代的父亲们,可能已经部分走出了这份沉重,开始能够以轻松一些的姿态来面对这个身份,这是好事,时代与生活都发生了巨变,父亲的情感自然也要随之而变,要守住父亲的责任意识,但在父亲形象的呈现上,要多元化了,不能仅限于“父爱如山”。
从几年前开始,我也不再扮演严肃的父亲形象,尽可能平等地与孩子相处,用朋友的角色和他们交流。记得以前我和儿子说过,其实不用那么客气,生日、父亲节不用发祝福信息的,但他的祝福信息这次还是准时地来了,回复给了他一个拥抱的表情符号,想了想觉得这可能还不够,于是又补了一个大大的卡通卖萌图,很自然地,他没有继续给我回复。父亲节,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