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露 刘宇晗
摘要:微型小说《锁》短小精妙,其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以精湛到位的细节描写生动、形象地刻画主人公及部分人物的特点;以含蓄而明了的表达方式反映深刻的主旨。
关键词:微型小说;《锁》;艺术价值
“微型小说是一种通过对细节、场面的描写,以小见大地表现人物及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何敏翔的《锁》正是这样一篇微型小说。笔者认为,《锁》的精妙之处主要有两点:以精湛到位的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形象、以含蓄明了的表达方式反映深刻主题。
一、以精湛到位的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形象
“微型小说篇幅短小,不允许作家作更多的描述。作家更注重通过细节描写来生动、鲜活地刻画小说人物。”[2]《锁》的细节描写相当精妙,充分将人物形象化,展现出不同人物的不同内心世界,吸引读者眼球。《锁》描写得出彩的人物当属主人公李小川了。小说第四段对主人公的介绍出现在他刚出场的时候,以便读者对主人公有个大致的了解。并且,主人公的基本情况由在小说中露面的叙述者“我”来交代,这种写作技法为读者初步了解主人公提供了一把钥匙,起到一目了然的效果,也为下文展开情节、刻画人物埋下了重要的一笔。
微型小说“往往着眼于刻画一两个人物性格的某一侧面,甚至是性格侧面的某一点,运用集中强调的艺术手段突出人物性格的主要特点”。[3]作者在小说的第6至11段用大量笔墨着力于塑造主人公的形象,将主人公的神态、动作等刻画得淋漓尽致。开锁的过程是小说情节发展的关键部分,对人物的刻画理应在此处用力。作者为主人公安排了一连串特写镜头,李小川被众人拉来开锁,“脸有些发红,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低着头,手抄在口袋里,紧抿着嘴唇,一只脚在地上来回蹭着”[4],李小川开锁前的一举一动,充分表现出他那犹豫迟疑的矛盾心理。“他终于像是下了决心,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皱起一种古怪的表情——似乎想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来”[5],不难想象,主人公这是经过多艰难的心理斗争才做出的决定啊!李小川终于决定帮老张开锁,跟邻居拿了一根锯条,“忽然闭上眼睛,锯条顺着门缝往里插,手猛地一抖”[6],锁开了!然而开锁后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发出了“啧啧”声。小川低着头离开,大姑却跟上去,问他是否会开双保险锁,这时小川“一双眼突然变得冰冷、冰冷,那寒彻人心的目光迟钝地盯住大姑僵住了的笑脸,又缓缓扫过人群,嘴角痛苦地抽搐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7]。李小川的心彻底冷了!他内心的绝望与悲凉到这里已描写得出神入化,让人不忍卒读。
这一系列特写的慢镜头值得细品玩味,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看,文本留下的空白点可以对读者形成召唤结构,召唤读者展开想象性连接和创造性填补,从而丰富文本的内涵,使文本内容的生成更具体、更完整。这些片段虽然没有描写主人公的内心活动,也没有人物对话,但行文仍然一气呵成,主人公复杂、矛盾的心理充分体现在精湛细腻的动作描写中。
通过细节描写,《锁》还成功地塑造了次要人物的鲜活形象。大姑的两次眨眼,意味各不相同。第一次眨眼出现在众人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打开门锁时,大姑在人群中眨了眨眼,这是大姑心生“妙计”,想到了会开锁的李小川。当李小川开了锁,大姑“又开始眨眼”,联系后文便知,这一眨更富有深意,大姑是不放心李小川的人格品质,生怕他会重新干回偷盗行当。大姑的多疑多虑从这两次“眨眼”中可见一斑。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细节都体现了大姑形象,如當她想到办法时的“忽然地笑起来”、“神秘地说”;当李小川被推到门前时,大姑“脸上浮着尴尬的笑容”;在李小川开完锁离开时,“急步跟上小川,满面堆笑然而又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小川会不会开双保险锁”[8]……字字皆有意味,一个好事、庸俗、多疑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
微型小说由于受到篇幅的限制,必然要抓住瞬间,在细微之处着力。《锁》中作者并未全方位地刻画人物,但读者依然能够从文章中读出充满感染力的人物,这得益于文章细腻的细节描写,也说明了人物形象的生成是由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同时,这也是文本的缝隙处和空白艺术所创造出的效果。
二、以含蓄明了的表达方式反映深刻主题
《锁》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表达其深刻主题的呢?本篇小说的写作章法和技巧同样值得探讨。《锁》的深刻内蕴主要从矛盾和错位的写法、富有象征意义的“锁”以及文章的结尾处等含蓄而明了地生发出来。
吕植家曾说,“‘含蕴其中,理不直指这种立意表现方式指的是,作者不把作品的意蕴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将自己的见解、观点灌注于对人物、事件的叙述之中。”作者揭露某种社会现象和问题,并非采用直观表露的评价或概念化的手段,而是将深刻的内涵外化为具体、形象的人、事或物,用细腻的笔触叙述生活中的小事。在看似平实的叙述中恰恰隐藏了作者想说的话,而解码作者想说的话的任务须交由读者去完成。在《锁》中,虽然作者只叙述某一件事、描写某一部分人,但读者要具备捕捉作者心灵的敏锐度,见微知著,从作者对一个人、一件事的叙述中读懂作者想说而未说的内涵。作者放心地将理解小说主旨的任务交给读者,由读者去发挥想象,理解并阐释文章内容,文本意义由此便自发生成了。可以说,有了读者的参与,小说才算是一篇完整的作品。
具体地,首先是小说的矛盾和错位写法。小说中出现了一群平民百姓,如大姑、老张等,主人公李小川则是一名因偷盗而在劳教所待了一年多的小伙子,平时极少得到邻居们的关注,甚至常常被忽略。然而,到了打不开门锁的时候,人们却能够想起他来。这一点看似矛盾,实则不然。在小说的主题背景前提下,这一情节的设置并不突兀:李小川之所以被拉来开锁,并非得到了人们的信任,而是因为人们实在无计可施。作者不避讳敏感话题,反而直视这一社会现实问题,在小说中有意探讨人们对曾经犯过错误的人的眼光和态度。可惜,在李小川成功开了锁的那一刻,传来一片“啧啧”声,他始终没有得到人们的正视,反而还受到了鄙夷。李小川打开了一把锁,邻居在第二天马上换上了新锁,开锁却导致换锁,这种矛盾和错位的写法使文本内涵更富有张力。
《锁》塑造了李小川这样一位改正错误后仍然无法在社会上立足的人物,进而以小见大,反映了现实中类似李小川的一类群体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境况。看似正直的一方却多虑多疑,而曾经犯了错的一方却冷不防地受到了心灵上的伤害。这种错位结构打破了读者的惯常思维,产生令人震撼的效果,揭露的问题更是引起了读者的深思。作者通过《锁》向我们传达了一种讯息:在当前社会,仍然存在犯了错误的人改邪归正后却得不到人们的尊重和信任的情况。而人们乃至整个社会应该如何剔除成见,重新接纳他们,更应引起我们的思考。
其次,关注“锁”的象征意义。有不同图式知识的人对同个题目、同个意象会产生不一样的联想,进而对内容或主题有不同的预设。小说题目仅一字——“锁”,令人自然地想到“锁头”、“门锁”,进而联想到“钥匙”,更深层次的还有“心锁”。“锁”的含义不仅有作为客观事物的“门锁”,也有动词的含义,如“锁住”、“锁上”“加锁”,给人以“封闭”、“密闭”之感,这对小说末尾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有所预示。题目首先就为读者埋下了一个悬念,提供了多义性和不确定性的阅读预设,留下了想象和思考的空间:文章会讲到关于“锁”的什么事情呢?而在阅读完《锁》之后,读者也可围绕“锁”思考小说指向的主题。
“锁”在小说中的含义指向也是多样的,读者可以读出具体的实物“门锁”,李小川为老张“开锁”,但他未能打开众人的“心锁”,从此他的内心也“上了一把锁”,这便指向了文章的深刻内涵。作者没有直接发表自己评论性的话语,而是将文章的意蕴隐藏在“锁”这个物象中,其中包含着作者想表达的深层次的内容,由此,“锁”在文本中便具有了象征意义。
最后,《锁》的深刻意蕴经由结局得以延展和升华。“微篇小说的结尾,是整篇文章的关键,是影响全篇的关键所系。”《锁》以大姑和老张两家都换上了双保险锁来收尾,与读者的预设形成对位关系。同时,这个结局又预示着另一个开始,换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文章到此戛然而止,作者并未继续往下写,留给读者猜测的空间,耐人寻味。“此时,文本阅读已经结束,而读者对作品的延续创作才刚刚开始,完美的审美过程正是读者在对小说预留空间的再创作中完成的。”小说结尾描写到“我”的感受可以说已达到了微型小说情节相对完整的要求,然而,文章并未到此结束,而是在末段加上第二天人们换锁的情况。原本在开锁时众人的反应已足够让李小川心寒的了,就连叙述者“我”都有“心在滴血”的感受,谁料大姑和老张的戒备心强烈到第二天就换上新锁。文末加上这猝不及防的一笔,为文章的内蕴添色不少。而作者之所以言犹未尽,是因为他想表达的思想内蕴还未到达终点。但作者表达主旨又是含蓄、曲折的,没有直接发表议论性的评价,而是客观陈述事实。末尾是文章的点睛之笔,将大姑和老张的不信任心理展露得一览无余,深化了文章的主旨,使文章更具有深刻意蕴。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不影响读者对文本内容和主题的解码,作者在小说中安排了叙述者“我”。姚朝文教授认为,微型小说“……它的含蓄也有一定的限度。隐蔽到一定的时机,它就要或假借作品中的某个人物,或者作者自己直接站出来表态”。从“我”的视角展开叙述,介绍主人公的基本情况,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穿插“我”的感受,同时也暗示了作者的立场和态度,读者在阅读文本时便有了依据。如此一来,文章在表达深层内涵方面也达到了含蓄而不含糊的效果,足见作者了得的创作功力。
参考文献:
[1]王振全、周志广.微型小说人物描写片谈[J].北京印刷学院学报,2006:6.
[2]张红梅.试论克拉夫琴科《母亲的来信》之艺术魅力[J].徐州教育学院学报,2007:9.
[3]凌焕新.微型小說艺术探微[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6.
[4][5][6][7][8]王蒙、王元化.《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第16集《微型小说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7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