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狼医”案促校园性侵立法改革

胡裕岭

今年5月，南加州大学“狼医”性侵丑闻的持续发酵，迅速引发全美乃至全球的舆论关注。校园性侵的治理是十分复杂的，如何寻找一个合乎文化需要与法律效果的方案，似乎难以在短时间内寻得答案。笔者认为，该事件的最终处理方法和存在的争议或许可以为全球类似问题的解决提供些许借鉴。

南加州大学性侵案持续发酵

当地时间2019年5月23日，《洛杉矶时报》披露了地方法院根据许可令获得的一份机密报告。该报告令南加州大学学生健康中心妇科医生廷德尔性侵案再次成为全球焦点。据《纽约时报》去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作为该校唯一的全职妇科医生，廷德尔被控在近30年的时间里对650多名南加州大学学生实施了性侵。令人咋舌的是，此次披露的报告显示，南加州大学校方几十年来对廷德尔的性侵行为竟然一直知晓。其间，该学校管理层频繁收到针对廷德尔的性侵投诉，甚至还聘请了一支医学专家团队对他进行了评估，然而学校并没有采取正确的措施制止或解雇他。相反，据报道，南加州大学2017年与廷德尔达成秘密协议，如果他同意辞职，学校将给他一大笔遣散费，并将调查结论显示为“没有发现问题”。事实上学校也没有将真实结果报告给负责调查医生问题的国家医疗委员会。

该报告一经公开披露，便引起舆论轩然大波。尽管包括校长在内的几乎所有学校高层管理人员因为该事件离职或即将离职，但并没有消解受害者和其他民众的愤怒，该事件依然持续发酵。

该报告是性侵受害者们起诉廷德尔和南加州大学集体诉讼案件的证据之一。美国地方法院法官威尔逊4月18日下令南加州大学在与性侵受害者们达成和解之前，必须向法院提供学校维护与廷德尔性侵丑闻有关的所有文件，包括个人投诉和学校如何回应他们的报告，并批准《洛杉矶时报》公开这份机密报告。报告的公开可能使该案件的处理变得更加复杂。事实上随着案件细节的不断披露，已经有更多的受害者加入对学校和廷德尔的集体诉讼中。

曾为南加州大学体育冠军的七项全能运动员尼科尔在4月27日《洛杉矶时报》中说道，该丑闻的披露唤醒了她可怕的记忆。“我看到他的脸，我知道那张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脸，他就是廷德尔。”尼科尔向媒体曝光了自己被廷德尔性侵的经历，并加入对廷德尔的起诉之中。就在廷德尔案件处理的同时，5月9日上午，凯洛格律师代表了南加州大学学生受害者，正式起诉学校和该校的另一名医生凯利。根据指控，凯利以体检之名先后对50名男生进行性殴打、性暴力、性骚扰和性虐待等，成为该校的又一名“狼医”。随着案情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起诉的行列，他们声称自己遭到凯利和冷漠的南加州大学的虐待。南加州大学一时间成为性侵丑闻的发酵地，让美国校园性侵问题再度成为全球热议的焦点，2019年普利策奖更是将“最佳调查奖”颁给了关于该校校园性侵的报道。

美国校园性侵究竟有多严重

无独有偶。就在南加州大学校园性侵丑闻风波未平之时，据《卫报》5月17日报道，美国俄亥俄州再爆一名大学校医施特劳斯的性侵丑闻。他长期滥用职权性侵就诊病患，受害男性多达177名。俄亥俄州州立大学校长德雷克召开记者会向社会大众致歉，以“令人震惊、骇人听闻、痛心”等字眼形容这起创校150多年来最严重的丑闻。

那么，美国校园性侵究竟有多严重？据美国高校联盟、司法部国家司法研究所的报告显示，在27所美国高校在校本科生的调查中，约有23.1%的女学生和5.4%的男学生受过性侵。18至20岁的女学生受到性侵的概率约是其他同龄非在校女性的4倍。这其中，不报、少报的现象也十分普遍。有研究显示，95%的校园性侵受害者不会选择报案。威尔森和米勒在2015年对性侵受害者中未被承认的强奸的普遍率进行了综合分析，发现未被承认的强奸在大学生中普遍率最高。

性侵对受害者的危害是巨大的。性侵所导致的健康问题包括短期和长期健康问题，已有完整的记录，如身体伤害、性病和慢性疾病传播，以及抑郁、焦虑、饮食失调、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自杀想法等。

性侵驱动下的立法改革与争议

如此嚴重的性侵问题让预防和治理成为难点。南加州大学在事件发酵后即发表了道歉声明，并向受害者们拿出2.15亿美元（约合14.8亿人民币）的和解方案。这意味着受害者将获得2500美元至25万美元不等的和解赔偿金，其对学校和廷德尔的犯罪指控也随之终止。学校表示“尽管针对廷德尔的调查没有找到犯罪证据，但他的行为显然已经违反了校规，也是对我们价值观的极大背叛”。然而，廷德尔否认了所有不法行为和指控，对南加州大学的道歉声明并不服气。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坚持声称自己是受害者，并考虑对南加州大学提起诉讼，迫使校方再恢复他的职务。与此同时，受害者们对学校的和解方案也表示难以接受。代表尼科尔起诉的160名原告的律师阿里亚斯表示，该方案的匆忙和有限赔偿令人震惊。“我已经做了30多年的类似工作，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草率的解决方案。”

针对此案，今年2月加州州议员雷耶斯提出一份新法案（AB1510），该法案主要为性侵受害者提供额外的12个月的诉讼时效。这意味着给受害者额外的一年以决定是否选择退出集体诉讼并提起个人诉讼，从而寻求正义。学校的律师摩根表示“我们仍然认为，联邦集体诉讼和解是向尽可能多的受害者提供公平和尊重解决方案的最佳方式。”退休法官菲利普斯也指出，“原告是不太可能（通过个人诉讼）获得更多的金钱和利益的，退出集体诉讼而选择个人诉讼，他们将面临相当大的风险并准备一个不太有利的结果”。这种不利的结果是非常现实的。因为即使受害者退出集体诉讼单独起诉，追究校方和廷德尔的刑事责任，最终能够成功的案件十分稀少。这主要来自两方面的困难：一方面，证据认定程序非常迟缓。如2015年，美国白宫就承认全国有约40万件性侵证据检验材料积压在各地实验室，严重阻碍了性侵案件司法程序的进展。另一方面，证据认定规则十分严苛。作为刑事犯罪，性侵案件的证据认定同样需要满足排除合理怀疑的要求。据统计，美国所有控告的性侵案件中，只有四分之一的案件会被批捕，只有五分之一的案件会被起诉，在这些起诉的案件中只有约一半的案件会最终得到重罪判决。

可见，在美国性侵受害者直接通过法律获得期望的正义结果是十分漫长和困难的，雷耶斯的新法案虽然目前仍在修改，但不一定会达到预期的效果。相比之下校内裁判机制反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司法成本问题。如在大学校园里，有一种渐进的文化趋势，即是在校内立法中朝着“肯定同意”的标准来定义性侵。加州和纽约州现在在法律上要求学院和大学使用肯定同意标准。这意味着任何性行为必须得到“明确的、有意识的和自愿的同意”。但这并没有在法律改革中得到其他州的普遍共识。“在文化上发生的事情与刑法中发生的事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滞后。”西北大学法学教授图尔克海默说道。为了帮助各州达成更一致的定义，一个名为美国法律研究所的组织正致力于在《刑法典》中制定新性侵定义的建议，这些建议将被用作州立法机构的模型。拟议的性侵定义可能会在2020年5月进行投票。南加州大学的和解方案是否会发生变动，AB1510法案将会如何调整以及性侵法律定义是否会修改值得我们持续关注……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