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越來越多地想念儿时的池塘,也越来越多地渴望能有一个院子,里面有个小小的池塘,每天对着它,看风飞云舞,静守流年。我总是觉得,池塘应该是很小的,只要能容纳几声蛙鸣,融进天光云影,就足够了。
从前的村庄,南面是个大大的草甸,里面大大小小的水泡子像珍珠散落。那时,我们不叫它们池塘,水泡子,是我们带着泥土气息的称谓。经常在大草甸里玩耍,也经常邂逅充满神秘的池塘。近岸的水边,生长着高高的香蒲,金黄的蒲棒夹杂其间;还有那些叶子狭长的茂草,摇曳着一簇深碧。水里有各种不知名的小小鱼儿,水面上的虫儿飞快地滑行,时而有蛙入水,激起悦耳的声响。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一句,回望旧日的水影,竟是联想颇多。那时的池塘,路过着最朴素的风月,草气花香浸染着一池静水,时有鸟鸣落入其中,便于回忆中荡起无边的涟漪。
如今在城市中,也会遇见池塘,可是却带着太多雕琢的意味。我宁肯在荒郊野外,对着杂草杂树掩映中的一泡死水,也不喜欢那些修建了精美亭阁的水光潋滟,自然而然的,永远有着直入心灵的魅力。
一场大雨落进过去的岁月里,于是院子中那个被几头白猪拱出的大坑,便成了微型的池塘,少了几多野趣,却平添了不少烟火气息。雨还未停,那几只鸭子便已在水坑里追逐,小鸡们偶尔会去啄水中虹的倒影。太阳再现,猪们便联袂而来,赶走群鸭,在水中舒适地躺卧。
那时我们常跟着父亲,扛着扒网去甸子上捕鱼。通常是那些涨满了水的池塘,一网扒上来,好多大大小小的鱼,还有误入的蛙,更有些不知名的水里的虫儿。我们兴奋地挑拣着,心儿就像那些鱼儿般跳跃。小小的池塘,藏着太多的乐趣,就像我们的童年,收藏了最美好的种种,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忆,也不能穷尽。
曾经有一个夜里,我独自一人穿越大草甸回村,天上一轮圆月。蛙声起伏的背景,衬托着无边的宁静。我路过一个池塘,它闪亮着如一面不规整的镜子,低头看,水里的月亮就开放在那些蒲草的叶尖上。如潮的蛙鸣掩盖不住一声入水的轻响,或是鱼儿跃出水面又落回,或是草地里的蛙一个猛子扎进星光月色,或是我的脚踢起的小小土块儿,翻滚着投入水的怀抱。
岁月的风长长地吹过,吹干了曾经大草甸上无数的池塘,我的心就如那些蒲草,不知依何而生,在辗辗转转中枯萎消散。多希望我的心也变成一个小小的池塘,一怀星月,一季斑斓,一生眷恋。那些旧时的池塘,依然闪亮在生命深处,那些蒲草的叶尖上,仍开着不变的星光月色,那些曾经的风,曾经的月,漫透时光的阻隔,依然给我带来最熟悉的水色,不变的感动。
是的,能坐在那样的夜里,听听蛙声也好,看看青草也好。
选自《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