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 古道边

二笨

我以为离别都要有抱头痛哭的场面。后来匆匆忙忙走出100米，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头看看。

我打小关注点就比较偏。

初中时有篇课文叫《爸爸的花儿落了》，在全班都为文中的父女情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我唯独对主角英子坐在礼堂里听学弟学妹唱《骊歌》的画面印象深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那时我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每天都要带头读一段课文。彼时读到这一段，直接顺着歌词唱了出来。于是老师笑，同学们也笑，文里离别的沉重亦被我五音不全的歌声冲淡了几分。

哪个学生不曾迷信过课本呢？

我也一样。

书上写，每一届学生毕业，都会有盛大的毕业典礼，由低年级的同学为他们唱《骊歌》。过去是英子为毕业生唱，现在是英子听别人为她们唱。

那我是不是也要为高年级的毕业生唱歌了呢？

为此，我每天放学后都偷偷练习这首歌。一遍一遍，直到我爸妈见到我就捂耳朵，不停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唱得超棒的”为止。

那时候的我对离别没有概念，更多期待的是一首歌，是一个仪式。

比我大两岁的那批学生毕业了，我升初二;比我大一岁的那批学生毕业了，我升初三;然后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变成了0，大家慌慌张张奔赴考场。

我毕业了。

那个仪式始终没有来。

高考是件很奇妙的事。一场考试，第二天再聚餐，人就来不齐了。同学们排队和老师拥抱，大家挤成一团合照。我睁大眼睛想记住这个画面，可后来再怎么努力回忆，也只记得教室角落里有道裂缝的天花板。

我没敢低头——我哭的样子太难看，不想给大家留下一个哭脸。

于是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我是大学寝室里最后一个离校的。我行李多，离家又远，拖拖拉拉收拾了一周，同专业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我才把箱子拖到门口。

寝室里除了我，还有三个姑娘，两个广西的，一个安徽的。安徽姑娘離校时还有三个人送她去火车站，广西的姑娘回家时，就只有我送她们到校门口了。那天是阴天，她俩拖着行李箱笑着说不用送了，走得太远，我自己不安全。

我说嗯，然后搂搂她们的脖子，说再见。

跨越整个中国大陆的距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我17岁出省上大学，起初一年回家两次，后来一年一次，到如今大年夜也不得不坐在值班室里。第一年爸妈还能送我到车边，隔着火车玻璃窗跟我挥手;第二年火车站就开始验票进站了;第三年我爸妈干脆不出门，只是装好书包帮我背上，说，你走吧，我们就不去了。哎呀别看了，看多了我怕你哭。

原来，真正的离别根本没有长亭古道，只是一个普通的转身，有些人就留在了昨天。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