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在我记忆里,染白母亲头发的第一场雪,是在我八岁那年。雪纷纷扬扬,我和大我三岁的哥哥,披麻戴孝,去山上为父亲送葬。身上是白的,天地也是白的。
母亲没有流泪。我和哥从山上送葬回來,看到母亲站在院外,望向山,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就那么肃穆地站着,像一座雕塑。
第二年冬天,依然是在一场雪中,我和母亲艰难地走在大街上。雪大,风也大。母亲领着我,要去村东小学校长家里,问问能不能晚一天交学费。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雪依然大。我和母亲推着一车煤,从姥姥家回来。姥姥家在矿区,母亲在那里的矸石山上捡了煤,攒够一车后,就推回自家来。风雪正紧,野地苍茫。母亲推,我拉。母亲的腰也弯成了一张弓。
母亲的头发已经有白的了,我只是分不清,到底哪一些是雪染白的,哪一些是岁月染白的。
如今,母亲的头发全白了,比雪更白。每次望着她的白发,我心里就有一场场纷纷扬扬的雪,一直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