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雅方
摘要:美国现代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的诗歌富含哲学意味,其哲学思想集中体现于物我统一观,在诗歌创作层面即为隐喻诗学。他并不仅仅将隐喻视为其重要的修辞手段,而是认为隐喻是人以相对联系认知世界的基本方式,也因此选择诗歌隐喻作为其自身与世界互动的根本方式。本文借用认知隐喻理论,阐释弗罗斯特的独特隐喻理论。弗罗斯特认为隐喻是具有普遍性认知方式;隐喻在构建物我统一的同时也面临断裂的风险;诗歌在自由运用隐喻的同时必须尊重诗歌的形式传统。
关键词:罗伯特·弗罗斯特;隐喻;诗学;物我统一
一、无处不在的隐喻意象
在题为《处理修辞格》的演讲中,弗罗斯特提到,“我们所说的几乎每一句话都具有隐喻基础”(SC 23),包括我们对政治、宗教、哲学、以及童话。人们所有理解的偏差也都是“对隐喻的误解”。弗罗斯特十分看重诗歌中的隐喻,他的诗作可以说充满隐喻意象,其中“散落着细节的或整体的隐喻意象”(SC 25)。即使在看似平常的对田园景观的描述中弗罗斯特也常常不动声色地运用隐喻。由他的诗作构成的语料库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由鲜花,树木,水域,鸟类,星星,等意象组成的复杂隐喻体系。
弗羅斯特仍然将隐喻定义为一种修辞,并将其视为一种诗歌创作的最基本模式。虽然他同时代的评论家似乎更偏爱惠特曼对新的诗歌表达方式的尝试,弗罗斯特仍然坚守传统诗歌的韵律和节奏。在当时的美国诗坛,很少有人关注弗罗斯特对比喻的使用。他之所以如此着迷,是因为他认识到隐喻结构在我们的思想和语言中普遍存在(SC 23)。虽然弗罗斯特从来没有像乔治·莱考夫(George Lakof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所提出的认知隐喻理论的概念化表达,但他已经指出了隐喻所具备的“隐晦”(ulteriority)特征——“此刻我在讲述一件事,但同时我可能也在说更多的东西”(SC 23)。
在《诗歌教育》一文中,弗罗斯特还进一步指出,在科学语境乃至整个人类话语中,隐喻是至关重要的。现代科学思想的基础是毕达哥拉斯对宇宙与数字的比喻。科学语言将空间描述为“像物质附近发生弯曲的物体”(CPPP 721)。在拉丁语的原始意义上,人类的宇宙观模仿的是植物的生长过程。这些都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CPPP 720)的例子。历史书写是同样是以隐喻的方式构建的。譬如,埃涅阿斯常常被与华盛顿作比。至于审美领域,艺术家则是“通过隐喻传播思想的伟大人物”(CPPP 722)。虽然弗罗斯特从未有可能阅读有关概念隐喻理论的任何内容,他一定会同意概念隐喻的基本观点,即隐喻不仅仅是一种陌生化的修辞方式,而实际上是“思想的整体形式”(CPPP 720)。
二、所有隐喻都在某处断裂
弗罗斯特的隐喻诗学承认了隐喻的局限性。在谈及毕达哥拉斯对宇宙和数字的比喻时,他指出隐喻一定会在“精神、心理或者物理的某处”发生断裂(CPPP 720)。毕竟,无论源域与目标域有多接近,它们都属于完全不同的格式塔。更重要的是,对隐喻的解释是非常个人化的过程,基于具体的文化背景。正如莱考夫和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提到,“隐喻的意义一部分由文化决定,另一部分部分地依附于我过去的经历”(Lakoff和Johnson 143)。隐喻有其的系统化的经验基础,不得随意改变。弗罗斯特断言,“所有的隐喻都在某处崩溃”(CPPP 723)。于是,隐喻为诗人提供了进行语言游戏的可能,他可以通过隐喻的运用来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这种“游戏”是弗罗斯特诗歌理想的重要部分。通过隐喻,诗人可以实现对语言的操控,却必须始终承担隐喻将在某处崩溃的风险。然而,弗罗斯特仍然认为,“这是它(隐喻)的美感所在。这是使用隐喻的不可预测性,直到你与他共同生存的时间足够长,你已经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你不知道它何时开始,也不知道它何时结束”(CPPP 723)。正如前文所提到的,依据概念隐喻理论,格式塔是我们概念的建筑单元系统。而隐喻,作为跨域投影,允许我们使用我们的已知来构建新的经验。这种投射一旦成功,将为这些旧观念注入新的内涵;而如果失败,隐喻就会走向断裂。
隐喻是不断发展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弗罗斯特“经常认为一首诗只不过是一种抵制困惑的短暂停留”(SC 17)。基于莱考夫和约翰逊的理论,我们在诗歌中,抑或科学、哲学和宗教语境中体验的隐喻远远不及现实生活中的隐喻那般充满危险。而且,由于语言的游戏特质,弗罗斯特认为,假如绝对真理并不存在,那么运用隐喻是诗歌语言的更安全、也是更讨巧的方式。
三、诗歌是隐喻表演的自由场
无论是阅读还是写作诗歌都是一个如何“从中发掘一个形象”的过程。这样的一个“形象”不是由诗人设定的,而应该是自由、动态和充满惊喜的。对于读者和诗人来说,这种“形象”必须创造出“新鲜感”,让其物质的语言获得最大的自由。既然人的思想和语言都是隐喻的,诗歌是“隐喻行动的自由场,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游戏”(SC 37)。隐喻的自由是联想的自由,具体而言,它是“不同的知识水平,生命中的不同时期——学校,书籍,游戏,过去,现在,梦想——及于一切”(SC 52)。
让我们来看看弗罗斯特进行联想的典型方式。在1958年在波士顿大学的演讲中,弗罗斯特曾经提到过一个关于是否应允许在赛马中投注马匹的地方性投票(SC 105),他接着把博彩与他的诗歌创作联系在一起,认为诗歌也是一场充满不确定性的游戏,并承担着与赌博类似的风险。在《泥泞时节两个流浪汉》一诗中,他写下了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诗行:“我的目的,是把我喜爱的/和我的职业结合成为一体/……只有爱好和需要完全一致,/工作成了有输有赢的游戏”(SC 106)。“写诗就是赌博”这一联想显然是隐喻的,这种所谓的陌生化的隐喻在一定程度上使诗歌产生了魅力。
但是,这种自由并非无限制,诗歌的形式仍然需要保留。当现代艺术家致力于尝试解构主义甚至是荒谬的表达方式,弗罗斯特诗作的声音形式和主题形式显得独树一帜。在《一首诗创造的形象》中,他强调诗歌的根本特征仍然是它的声音,而诗歌创作中的两个根本困难是:“一首诗如何可以拥有“音步”的秩序,以及“诗可以如何在自由的同时完成主题”(CPPP 776)。评论家们之所以从未停止讨论弗罗斯特与现代主义的关系,原因部分在于是弗罗斯特从未放弃诗歌的韵律传统。在他1954年在达特茅斯学院的一场演讲中,他强调诗歌材料的自由不是韵律和音步的自由,而是语法和习语的自由,“尤其是习语”(SC 49)。
因此对于弗罗斯特而言,诗歌创作很多是为了“给看似混乱无序的事物创造些许形式”(SC 54)。形式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由韵律和音步构成的声音形式,二是由对隐喻的巧妙操纵带来的主题形式。他用新奇的隐喻操控诗歌语言。虽然弗罗斯特这一痛苦的现代主义者发出呼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都是现在”(SC 40),但隐喻为诗歌的形式提供了延伸的可能性,建立联想,表达情感和想法并重现一个充满偶然性和不断变化的世界。
参考文献:
[1]Frost, Robert.Collected Poems, Prose, and Plays.Richard Poirier and Mark Richardson, eds.New York: Library of America,1995.
[2]Frost, Robert.Robert Frost Speaking on Campus.Edward Connery Lathem, ed.NY: W.W.Norton&Company, Inc.,2009.
[3]Lakoff, George and 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USA: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