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燕飞
我亲近一切图书馆,觉得那是青春、生命和梦,是最美好的地方。
我最初所喜欢的文字,是报纸上登的诗歌,豆腐块大小,而且带有插图,十多岁的女孩,竟特别喜欢那些文字的味道,还总爱把自己想象成诗里那个时代的主人公,穿着他们那样的衣服,生在他们那样的家庭,过着他们那一种的生活,有他们那样的经历情感。后来,我就把报纸上每期的古诗词剪下来,贴在一个大本子上,慢慢地竟成了一本诗集,就像我的宝贝一样,没事儿就拿出来翻,反反复复地读,有好多都背了下来,而且还照着上边的图画了一大本。读书似乎让我的人生阅历也越来越丰富了,我感觉自己在各个时代的时空穿梭,心灵无限的自由,所以今天看穿越剧,一点都不觉得荒唐,这正是我儿时的心灵经历,认定生命是可以轮回的。
由古诗词,我慢慢走进古典文化的大门。《红楼梦》《水浒传》这些书,我小学时已经反复读了。黛玉天生的悲剧气质犹契合我心。我并没有吃母亲的奶长大,儿时与忧郁气质的母亲也总有距离感,反而最渴望在奶娘家呆着,在她家几个女孩中间嬉戏打闹,自由无限地膨胀,而回到自己家里,就觉得尴尬和压抑,就像林黛玉进了贾府一样,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虽然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样的境遇,但是小女孩的感觉,却是一样的,所以无论看多少次的《红楼梦》,我也忍不住翻了一遍再翻一遍,把里边的心理描写和诗词歌赋都细细地品过,以至于后来,有了电视剧《红楼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特别的评判权利。《红楼梦》和《水浒传》一块儿读的好处,就是可以用梁山泊的方法,去贾府中快意恩仇,而不用那么亦步亦趋,这让我没有了黛玉的压抑与窒息。爱屋及乌,直到如今,我喜欢一切古典的东西:古典的建筑、服饰、礼仪,生活方式,内敛的气质,还有封建士大夫的清高与节操,还有千古文人的侠客梦想,都这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少年是读书饥渴的时期,身体的快速生长急需填充扩展的心灵空间。那时爸爸在一个国办中学教书,妈妈在图书馆上班,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机遇。虽然那时物质极其匮乏,学校每年却少不了添置大量的图书,订许多的刊物报纸,每一个老师自己也要订很多的报纸杂志,比如《参考消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还有一些杂志《译林》《小说月报》《人物》等,还有专门给孩子们订的《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作文通讯》等。每次新一期的刊物和报纸来了,都先要送到图书馆隔壁的父母宿舍里,于是,我就先睹为快,《人民文学》《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不分白天黑夜地看,往往是大人关灯睡了一觉了,醒来几次三番地催促之后,才把灯关了,却也经常又偷偷地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看,免不了挨一顿呵斥。实在喜欢的,从图书馆拿回再读,有不舍的,就藏在褥子底下,天长地久,我的褥子一点一点鼓了起来,我的情感与思想也逐渐丰满起来。
也许是女孩长大了,有那么几年,我是在图书馆里住的。脱离了爸爸妈妈的“掌控”,一个人掉到书堆里头,真是如鱼得水!头上,脚底下,左右手旁边,全都是一架子一架子的书,想看到几点就看到几点,没有人再强迫你关灯,于是,我就把我喜欢的书,都放在跟前儿的书架上,躺下之后随手就能取到。《茶花女》看了一遍又一遍,读一遍人家的故事,流一遍自己的眼泪;而《悲惨世界》一直困扰我的是沙威的痛苦与结局。犄角旮旯的也都看了,即便不能算懂,许多没有读过的外国小说又向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生命窗口。感谢在图书馆睡觉的那几年,那是一段神奇的日子,最令人怀恋的时光,我从此亲近一切图书馆,觉得那是青春、生命和梦,是最美好的地方。
如今我也成了教师,我庆幸最爱去的地方还是书店,家里最占地方的就是书架。每当看着那满架子的书,我都觉得心里满满的,踏踏实实的。因为我必须有“一桶水”“一片湖”才能在课堂上面对那些如我当年一样饥渴的少年,而这些书就是我的源头活水。当然,我也努力带领他们广泛阅读,在一个信息泛滥的时代带他们回到古典的、唯美的书的源头。当我信手拈来中外名著精彩片段,当我随手在黑板上画出《红楼梦》里的仕女图,常让学生一惊一乍的,我在他们崇拜的目光中感到自己光芒四射。
快速发展的时代,生活中的困惑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迷茫。如今,我最常读的是心理学和哲学的书,黑格尔、尼采、叔本华等等,不读的话就会很焦灼,觉得不明白的东西还有太多,时间不等人了。一旦读到心透亮起来,不再憋闷,就觉得又活到了一个新境界,也算是别有洞天。
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读书而精彩,心里却因为读书而有趣透亮,平和而笃定。我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