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Young —永远年轻的多瑞丝

文/吴 畏

（来源：“美华医师”微信公众号）

那天下午的门诊，我走进诊室，一眼看见我多年的病人多瑞丝老人。多瑞丝今年已经九十岁了，身材偏瘦，背有些驼，坐在轮椅上的她身体微微前倾并有些右斜，脸上有着九十岁老人的寻常皱纹；她穿着白色的裤子和淡蓝色调的绒衣，显得干净整洁。

看见我走进来，多瑞丝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简短的寒暄之后，她从轮椅扶手上取下一个浅灰色的礼品纸袋递给我，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然后颇为得意地看着我；我打开纸袋，原来是一条手工织的毛线毯子 ！我打开这条色彩斑澜的毯子，“ 太漂亮了，谢谢你！”

多瑞丝第一次到我的诊所是八年前。她左眼因为多年前的动脉阻塞已经完全失明，已无光感；来看我的时候右眼因为黄斑变性出血，视力只有0.1。她很紧张焦急，担心自己会完全失明。经过每月一次的眼球玻璃体注射治疗，右眼视力慢慢恢复，半年后已经到了0.7。按照正常的诊断标准，多瑞丝患有“过度焦虑症”，总是生活在担心一旦失明，骤然生活在黑暗里的恐惧中（这在老年黄斑病变的患者中并不少见）。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随访间距逐步加大；但因为她只有一只眼睛，随访间隔很少超过10个星期。刚开始时，焦虑的多瑞丝会主动要求眼球注射，往往要花费很多时间来讲解为什么不用每次都注射治疗。我也会尽量给她的治疗和随访安排在周一，这样她如果有问题和状况，也比较容易找到我（周末的话我不一定值班，其它值班医生又不了解她的病情）。慢慢地，我成了多瑞丝最常看的医生，她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医生，因为她觉得只要我在，她就不会失明。这些年来，她也变得不那么焦虑了，视力始终维持在0.6左右。

三个月前的一天，多瑞丝又来随访。给她做完了检查，她把我叫到她跟前，凑近我的耳朵，好像生怕我的助手听到似的：“Dr. Wu，I want to tell you a secret! But please don't tell anyone else. I don't want other people to laugh at me!（吴医生，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但请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别人笑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多瑞丝接着说，“ I started to learn knitting, and I am also learning to play piano! I have a teacher to come to give me piano lessons!（我开始学织毛线和学弹钢琴了，我还请了个钢琴老师！）”

不等我接话，她接着说，“ But all my girl friends laugh at me,and think I am crazy!（但我所有的闺蜜都嘲笑我，认为我是发疯了！）”多瑞丝住在一个有护工的Senior home 老年公寓，那里住着许多她这样年龄的老人。

“Dr Wu, do you also think I am a crazy old lady? Am I too old for that kind of stuff?（你觉得我是疯老太婆吗？我是不是做这些事太老了点？）”说完，多瑞丝很严肃地看着我。

说实话，听了她的话，我着实吃了一惊，想像着她是如何从轮椅上坐到钢琴前的；但同时又很佩服眼前的这位老人，“ No, not at all. One is never too old to learn new things! learning new things will keep you young! I admire you!（不会的 ，一个人可以活到老学到老，学新东西可以让人越活越年轻。我很崇拜你呢！）”

多瑞丝严肃的神情松驰下来，我接着说，“You must know that President Bush jumped out of the airplane when he was 90！（你一定知道老布什总统90岁时还从飞机上跳下来呢！）”

听到这里，多瑞丝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我问她，“When are you going to play piano for us in the lobby downstairs? We would love to hear you play!（你什么时候能够在楼下的大厅给我们弹钢琴呢？我们都很想听你弹琴呢！）”医院楼下的大厅里有一架钢琴，常常有患者或家属弹琴，有时我路过也会驻足聆听。多瑞丝哈哈笑了起来，“ Oh，no! I will never dare to do that! （我可不敢在那么多人前弹琴！）”

那天随访结束时，多瑞丝问 我，“ Dr Wu，What color do you like? I am going to knit something for you.（吴医生，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要给你织个东西。）”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用手指了指身上的蓝色的衬衫，笑着说，“I like bright color!（我喜欢鲜艳的色彩！）”其实是我的病人们多喜欢鲜艳的颜色，因为许多老年人的视力不好。

没想到，多瑞丝真的给我织了一条毛线毯子。看着眼前这条她花了两个月才织好的色彩斑澜的手工织品，我心里真的好感动。

检查完她的眼睛，多瑞丝再次谢谢我给她治眼睛，让她心里有不怕失明的踏实，又谢谢我鼓励她学钢琴织毛线，让她生活更快乐。

临别时，我轻轻地拥抱了她，凑近她的耳朵，祝福她“Forever young!（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