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
田亮的画属什么画?油画?当然。写实?不是。抽象?不是。古典?不是。“当代”?也不是。那该属什么?不该属什么。或许,它就是田亮自己的油画。
一般的画好归类,画得像西方古典写实的属古典类;画得像前苏联俄罗斯的属“现实主义”;什么具象都不画的属抽象画;画大头小身子,画光头,画嘻皮笑脸,呲牙裂嘴,装各种怪,去“接轨”去讨好洋人,那就是“当代艺术”。因为美国的“当代艺术”就是这样弄的。这些画都好办,有现成的样式在那儿,亦如文学史上有词牌,照着填就行了,当然要填好也有讲究,也得有思想。但今天的画家,大多在考美院时文化就降了大半的分,不要说思想,就是文化都成问题,所以只好模仿,最多装点怪,真要自己弄一套,就很困难了。所以看到田亮的画,什么类都不好归,反而有兴趣。
艺术本来就是纯粹自己的事。自己在现实中有了感觉,想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让自己高兴,这就有了艺术创作的要求。表现出来了,有共鸣的别的人也看到了,也喜欢,艺术也就有了公众性。所以说到底,艺术本来就是个人的事。既然是个人的事,当然就得有鲜明的个人的特点,即艺术的个性。田亮的画就有个性。田亮的画有个性,是因为他喜欢思考,喜欢在生活中找感觉,又喜欢在这些感觉中作分析,找道理。尽管也是美术学院毕业,却喜欢写诗写文章,而且写得不错。而只凭这种不为职称不为沽名只为感觉而写诗写文章这一点,田亮与自己大多数同行就已拉开相当的距离了。田亮喜欢观察喜欢思考,角度又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他的诗、文就已思路独特。他毕竟又主要是画家,当他用他的这些独特的角度独特的思考去作画时,画自然也就会独特。田亮是个年轻人,他喜欢观察这些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例如,一天清晨,昏昏迷迷的他在镜中看到的朦胧陌生的自己的形象,让他想到了“一天之计在于晨”的古谚。然而“现代人在数理关系的快节奏生活下,清晨不再有“计”,而是机械的重复和顺服;总希望这一天是新的开端却也陷入迷茫的周而复始彷徨中。”从一天来看是如此,从长期看似乎也是如此。“我们甚至可以将清晨这一特定时间段扩大到中午,晚上,周末,假期等等来重新反省:我们为什么而活着?我们究竟怎么了?”(田亮《开始?还是结束》)田亮的《一次性早晨》系列,就是基于对这种清晨幻觉现象的观察,引出他对人生社会的角度独特的自由思考,引起他的作画兴趣的。他用清晨平淡的洗漱为题材,以现在年轻人中同居者为对象,在最平淡最无特色的晨间洗漱中,去追问什么是开始?什么又是结束?去追问时间的无常,人生的无常。他在酒吧咖啡厅里看到司空见惯的乐手们演奏音乐。乐手们使劲地演奏,但酒吧、咖啡吧的顾客们却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饮酒作乐,乐手及其音乐竟被置若罔闻,音乐、文化成了物欲满足的时髦而又卑贱的陪衬!艺术怎么啦?文化怎么啦?这就是现代文明么?(《乐手》、《游园惊梦》系列)多愁善感又善于观察体悟的田亮把他亲身经历的这些体验直接诉诸于诗、文,又诉诸于绘画。他的画没有取悦于洋人的“当代艺术”的套路,没有故弄玄虚的装怪,而是从现实体验中直接流出的真率与朴直。
田亮的油画也没有油画语言习见的套路。早晨的混沌、酒吧的迷乱,感受的难以言说、莫可名状,那就来难以言说、莫可名状吧。这个从大凉山出来又经过学院教育的画家,把他从小在民族艺术中熏陶出的特有的艺术感受与学院教育的艺术创作规范相结合,创作出一套颇具自我特色的独特的油画语言特色。田亮的油画大胆吸取了中国水墨画的特点。用色单纯,以黑色为基调,以“墨分五彩”为神髓,在暖灰与冷灰色中作微妙变化,把传统 “笔墨”中的墨法作了油画语言的演繹与申张,成为田亮油画的一大特色。田亮同时把中国画“笔墨”中之笔意,在油画笔触的强烈表达中于以转化。那龙飞凤舞虚实穿插强健劲挺的有力笔触,使田亮油画保持其油画特色而不脱中国绘画的意味。而使田亮油画如此自由洒脱,潇洒灵动,能尽情挥洒的根本原因,则是他介于抽象与具象,“似与不似”之间的中国“意象” 似造型观。田亮作画,不拘泥于对象之形。作为有一定题材和主题规定性的绘画,田亮画中有具体的乐手,有在具体环境中特定的人物形象。但田亮造型,仅略有其形其意即可,简括、夸张、抽象、虚拟,人物环境等造型的若干因素均不是画面的决定因素,相反,则成为其为结构、笔触与色调铺排服务的手段。田亮绘画那种自由灵动随意自然的风格,就与这种造型方式直接相关。这是田亮以中国思维入手去解决绘画问题的独特方式。
这下我们就可以明白田亮油画所以就是“田亮自己的油画”的原因。田亮在现实中真诚地体验,他的体验是个人的独特的,谁画过此类早晨、乐手?他的表达也是个人的独特的,谁像他这样画过?作为油画家,这就足够了。田亮的油画究竟油画不油画?田亮的油画究竟当代不当代?田亮的油画究竟该如何归类?反倒都是次要的可有可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