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蕾
摘 要: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以苏格拉底为泰阿泰德“精神助产”为线索,对“知识是什么”的问题展开了“对话”。对话中苏格拉底相继引导但又驳斥了泰阿泰德关于知识的三种定义,且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试图以“整体论”的视角对《泰阿泰德》篇进行解读,认为关于“知识是什么”的问题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通过对文本分析可以发现《泰阿泰德》篇中对知识的定义是不断上升的,并且通过离题话的讨论,得出最高形式的智慧。
关键词:泰阿泰德;知识等级;智慧;苏格拉底
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9)06-0061-02
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以苏格拉底和泰阿泰德讨论“知识是什么”为线索。但对话中苏格拉底却否定了泰阿泰德关于知识的三种定义,且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本文以“整体论”的视角对《泰阿泰德》篇进行解读,以厘清其中“知识”与“智慧”的关系、知识论与伦理学以及政治哲学的关系。
一、对话者的选择
《泰阿泰德》正式对话以苏格拉底询问塞奥多洛雅典年轻人的学习情况开始。塞奥多洛推荐了与苏格拉底十分相像的泰阿泰德。之后塞奥多洛对泰阿泰德进行了详尽的介绍。他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强;英勇过人,但性格却十分温和:那些像他那样敏锐、聪慧而且记性好的人通常容易急躁,他们到处乱闯,就像没有压舱物的船,他们不是倾向于勇敢而是蛮横;而那些比较沉稳的人则有些迟钝和健忘,不善于学习。但是这位小伙子在学习和探究的道路上走的平稳、踏实而且富有成效,性情还特别温和,就像油一般无声地流着[1]。此外,他对待财富还异常的慷慨大方。
柏拉图在对话录中对谈话者的选择并非任意。因此,泰阿泰德的性格對主题讨论有着重要作用。毋宁说,记忆力、勇敢、慷慨是求知重要条件。这样的例证还表现在:对话中多次提到欧几里得、忒尔西翁和塞奥多洛,他们记忆力差、懒惰散漫、缺乏精神。这里体现了柏拉图对记忆的重视,因为记忆关乎“回忆说”,记忆力更好的人更能回忆起灵魂中已有的知识。同时,勇敢在对话中被苏格拉底不断强调,泰阿泰德就是从一开始的胆怯到主动地回答和提出问题。《美诺》篇中,柏拉图对此也有论述:要是一个人有足够的勇气并且永不停止追求——因为追求和学习正是回忆的全部——他就不必把那个有争议的信条奉若神谕。那个信条让软弱的人听起来舒坦,但却让我们更加懒惰。这一点,无论如何可以让一个人精力充沛、勇于探索[2]。
这个简单的讨论为后面的离题话埋下了伏笔:智慧不是对知识的本性做出定义,而是勇敢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泰阿泰德能否在苏格拉底设定的背景下回忆起了这个问题——任何理论知识的如何可能问题——是不容易回答的。他需要在困难和挫败中坚守勇气,并且大胆地提出异于常识表面的假设,然后勇敢地面对改变生活方式的选择。
二、泰阿泰德对知识的三种定义及苏格拉底的驳斥
进行到对话正题后,苏格拉底抛出问题:知识是什么,并鼓励泰阿泰德热情地回答问题。他强调,如果他在对话途中否定了泰阿泰德的结论,请他不要生气,因为他决不能对虚假的东西让步。
(一)感觉论及驳斥
首先,泰阿泰德认为,“知识无非就是感觉”[1]。泰阿泰德日后成为数学家,但柏拉图在这里没有假设泰阿泰德有数学的思考模式作为前见,然后把它推向知识的更高等级,而是从感觉经验——知识的最初形态——出发,以说明知识的完整模式。首先是普罗泰戈拉,他认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非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苏格拉底认为这个命题可以转述为:感觉印象的不可证伪性。然后苏格拉底对感觉论进行驳斥:如果普罗泰戈拉“人是万物的尺度”成立,那意味着一切有感性能力者都可以是万物的尺度,但是,若人是万物的尺度观点成立,普罗泰戈拉也就取消了自身职业的合法性。苏格拉底替普罗泰戈拉进“辩护”,认为这个驳斥依据的仅仅是或然性,而不是必然性的理性证明。这意味着,承认感觉论在理论上是必要的、积极地,这是区分知识等级的必要历练。因此,知识可以有不同的种类,不同种类的知识处于不同的等级水平,感性知识处于最低的等级。苏格拉底的另一个重要反驳——当我们的一只眼睛被蒙住的时候,是否说明我们既认识一个东西又不认识一个东西呢——表明了关于回忆的隐喻:回忆是一种“看的形式”,不断地“回头看”即是一种对知识的回忆,也是一种不断地趋近理念的反思。之后离题话部分讲了两种不同的“看的方式”——爱智者的看以及常人的看,爱智者趋向的是神性与善,而常人趋向的是平庸和恶。这可以看作知识等级划分的另一个暗示。
苏格拉底给“感觉论”一定的地位,因为“知识就是感觉”的结论隐含着相对主义的元素,这种元素下可以说把坏的变成好的是一种智慧。相反,理性知识却既没有确证事物的存在也没有说明获取它的方法。智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论述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但问题在于,对于普罗泰戈拉来说,智慧在于趋近甜蜜而远离痛苦;而对于苏格拉底来说,智慧则意味着敢于尝试一种新的生活。因而勇敢地选择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智慧就是最高级的知识。
(二)信念论及驳斥
经过讨论,苏格拉底和泰阿泰德得出一个否定的结论:感觉和知识永远不可能是同一的东西,因此感觉不是知识。苏格拉底当然不满足于此,于是在“精神助产术”的帮助下,泰阿泰德又得出另一个关于知识的结论:知识即是真信念。苏格拉底没有正面反驳他,而是展开了虚假判断的可能性问题的讨论:泰阿泰德对“什么是知识”问题的回答是,它是真信念。这个回答是假的;它包含着一个“虚假的意见”。这一点并没有明确地表述出来,而仅仅是在结尾处得到暗示。但是从对话的实际进展来看,整个讨论确实几乎都是关于“虚假的意见”的可能性问题。泰阿泰德的回答在事实上包含一个虚假的意见,这被转化进了语言中……[3]
为了说明虚假判断的可能性问题,苏格拉底引出了著名的是蜡块说和鸟笼说。蜡块说认为,设想往我们每个人的灵魂中都放一块蜡,人不同,蜡块的质地也不同。当感官接受刺激时,感觉和思想就可能会印在上面。这样,有知意味着在灵魂的蜡块中有印象,无知说明在灵魂的蜡块中没有印象。但是当我们以这种方式学习的时候,很可能出现错误。于是,他列举了虚假意见可能发生的三种情形。经过苏格拉底的讨论,泰阿泰德虚假判断的存在,因为作为知识条件的蜡块并不总是好的。鸟笼说的基本思想是:我们从小对知识的学习及回忆过程就像是捉住一些鸟并把它们放进鸟笼里的过程。那些鸟代表知识,人获得并将它们关进笼子里意味着学习和回忆。但是问题在于,当我们需要在灵魂中提取某种知识时,很可能得到的是另一物的知识,就像我们盲目去捉鸟笼里飞来飞去的鸟一样,实际捉到的和想要捉的并不是同一只。
在论述完虚假判断的可能性之后,苏格拉底话锋一转,又回到“真信念何以不是知识”的讨论中。在这里,他又列举了一个陪审团的例子。在法庭上,法官并没有亲眼看见案发经过,他是根据律师们的辩论——即传闻——在断案,如果他做出了正確的判断,那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正确的意见,但是他们还不是依靠知识在断案。因此,苏格拉底总结道,真信念和知识也不是相同的东西,即泰阿泰德知识就是真信念的判断也不正确。
既然苏格拉底在讨论开始就能够以“陪审团”的例子否定泰阿泰德知识即真信念的观点的情况下没有直接的否定它而是转向了虚假判断的可能性问题就说明了其中有其值得探索的东西。即:只有潜在的知识与知觉之间有了正确的匹配,认知才能产生。这还是在强调“回忆说”、记忆的重要性。
之后泰阿泰德又提出知识就是真信念加上罗格斯的定义,即知识就是真信念加上一个说法。不出意外,这个结论最终还是被苏格拉底给证伪。在苏格拉底看来,真信念和罗格斯仅仅是同义反复,如果这个定义成立,那么知识就成了“附加上对区别之点或任何别的东西的知识的正确意见。”这是非常荒谬的。
三、知识的最高等级
泰阿泰德对知识的定义是逐渐上升的:它从感觉到信念,再到数学知识,再到回忆说及理念论。最后是对于智慧的追求,这种追求源于对理想生活方的勇敢选择。按一般理性思维的进展来看,苏格拉底接下来应该与泰阿泰德进行这个话题的讨论,但这一方面从未被纳入正式对话之中。因此,在柏拉图看来,对智慧的追求不能到归纳推理和充分定义中而应该到生活方式的改变中寻找。理念的知识早已内在于我们的灵魂本性之中,对具体知识的认知仅仅是回忆起理念的触媒,要真正到达善的理念就必须像洞穴喻中灵魂的转向一样,勇敢的转身、反思。
柏拉图以离题话的形式讨论他认为最重要的部分,这本身证明了生活方式的转变与我们认识能力没有必然联系。相反,只有在选择了理想的生活方式的前提下,才能对事物的本质有纯粹的理性认知。在知识的最高等级,我们的所知就是我们的所是,换句话说,我们是按照所知来塑造所是。四线段喻和洞穴喻中的回忆说与灵魂学说有某种同构关系,对最高等级知识的追求,即对哲学和智慧的追求就是对灵魂的“净化”。我们只有在摆脱了对肉体欲望的依附之后才能够体验到道德真理的最高的善的理念。善是知识、伦理、政治的统一,因此只有逃离了肉体世界的罪恶,逃离了肉体对灵魂的遮蔽,才能与神同化(无限的趋近与神),从而变得正义、智慧。因此最高的理性能力超出智力知识之外,涉及肉体对神圣理性的从属。
虽然对于善的智慧的追求不是命题式的,不是知识论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柏拉图排斥知识论,排斥以知识论的形式讨论对善的追求。他仅仅想表明对最高事物的知识需要一种内在的认识,而这种内在认识的发生与我们对这些事物的献身不可分割。在柏拉图那里,这种献身就是对哲学的献身。这也是柏拉图更多的是以隐喻、神话的方式而不是以知识论的方式介绍他的理念论、回忆说、灵魂学说等最核心的理论的原因。
参考文献:
[1]柏拉图.泰阿泰德[M].詹文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6,23.
[2]克莱因.柏拉图《美诺》疏证[M].郭振华,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16.
[3]克莱因.柏拉图的三部曲[M].成官泯,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