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尊敬的西雅图酋长

叶永烈

总统从华盛顿来信说要购买我们的土地，但是你怎能把天空、大地的温馨买下？我们不懂。若空气失去了新鲜，流水失去了晶莹，你还能把它买下？我们红人，视大地每一方土地为圣洁。在我们的记忆里，在我们的生命里，每一根晶亮的松板，每一片沙滩，每一缕幽林里的气息，每一种引人自省、鸣叫的昆虫都是神圣的。

西雅图是美国西北部的重要城市，太平洋西北岸重要港口。我从旧金山飞往西雅图，不是从平常来来去去的旧金山国际机场起 飞，而是从旧金山东湾的奥克兰机场起飞。

奥克兰机场比起旧金山国际机场当然要小，这里主要是飞国内航班。不过，这个机场也不算太小，有着17个登机口。奥克兰机场离我所住的阿拉米达小岛很近，清早，小儿子和儿媳送我和妻前往奥克兰机场。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来到那里。奥克兰机场的安全检查也很严格。不过，我已经习惯于美国机场的严格检查。好在我已经很有“经验”，把身边所有的金属物品全都事先放进了手提包，所以在过安检门时没有发出“嘟、嘟”声，也就“一次性”通过，用不着再举起双手接受探测器的检查了。

阿拉斯加航空公司是一家小公司，我从来没有乘坐过这家航空公司的航班。我透过登机口的玻璃窗望出去，见到机场上停着好几架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客机，机身上写着巨大的“ALASKA”字样。尾部，则漆着一个长者的蓝色木刻头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人的头像作为航空公司的标志。

阿拉斯加州是美国很特殊的一个州，这个州的面积最大，人口却很少，只有60万。1728年，俄罗斯派丹麦人白令前往这里探险，先是发现了很大的海峡（后来被称为白令海峡），接着发现了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于是，这里成了俄罗斯的领土。阿拉斯加，在当地爱斯基摩人的土语中，就是“大地方”的意思。1867年，美国国务卿威廉·西华以720万美元向俄罗斯买下了阿拉斯加。1959年，“大地方”阿拉斯加成为美国的一个州。

西雅图被称为“通往阿拉斯加的门户”。从美国本土飞往阿拉斯加，总要在西雅图停留。阿拉斯加州与美国本土并无直接相连。我猜想，那个长者一定是阿拉斯加的名人。我问登机口的阿拉斯加航空公司服务小姐：“他是谁？”两位小姐居然都摇了摇头！

西雅图是华盛顿州最大的城市。华盛顿州是美国50个州中，唯一一个以总统的名字命名的州。华盛顿州很容易跟华盛顿市混淆。其实，作为美国首都的华盛顿市在美国的东部，与位于美国西北部的华盛顿州相差“十万八千里”。

说起西雅图，那部以西雅图为背景拍摄的《西雅图夜未眠》，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这部好莱坞电影，除了描述动人的爱情故事，也充分展现了西雅图这座海滨城市的迷人风光。

西雅图市位于美国华盛顿州中央。西临太平洋普吉特海湾，东有华盛顿湖，湖光水色，山海相间，风光旖旎，素有“绿宝石城”之称。西雅图人口为六十多万，内中华人近两万。虽说西雅图是华盛顿州第一大城，但是并非华盛顿州首府所在地。华盛顿州的首府是奥林匹亚市。来到西雅图，这座城市的历史，使我感到惊讶：“西雅图”原本是这里一位印第安索瓜米西族酋长的名字！

在美国，往往用美国总统或者大名人的名字命名地名，这里怎么会用印第安索瓜米西族酋长的名字命名呢？当我知道了这位酋长西雅图的品格之后，我对他充满了敬意！这里原本是“红人”——印第安人的索瓜米西部落聚居的地方。在19 世纪中叶，美国向北美洲西北角拓展领土。1851年，当时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给居住在这里的印第安索瓜米西族酋长西雅图写信，宣称美国政府要求以15万美元的价格，购买这里皮吉特海湾一带的约8 100平方公里的土地。

西雅图明白，处于新石器时代的“红人”——印第安人，抵挡不住拥有 洋枪洋炮的白人，他作为酋长不能不答应美国总统的要求。然而，他给美国总统写了一封回信，情深意切，表达了印第安人内心的极度痛苦和无奈。西雅图酋长的催人泪下的这封信，连美国总统富兰克林也被深深感动。富兰克林决定，这片买下的土地，就用这位酋长的名字命名——西雅图！

酋长西雅图写给美国总统的信，后来被称为《西雅图宣言》。如今，《西雅图宣言》不仅给西雅图这座城市烙上不可磨灭的历史烙印，而且成为世界名著，传颂四方。在我看来，美国《独立宣言》反映了反抗殖民主义统治、追求独立自由的可贵精神，而《西雅图宣言》则生动地反映了印第安族强烈要求尊重自身价值的可贵品格。

在西雅图，《西雅图宣言》已经被刻在碑上，成为这座城市的经典文献。我见到那位酋长西雅图的画像以及塑像，他留着长发、短须、长袍，皮肤黝黑，其貌不扬。《西雅图宣言》在我的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撼：总统从华盛顿来信说要购买我们的土地，但是你怎能把天空、大地的温馨买下？我们不懂。若空气失去了新鲜，流水失去了晶莹，你还能把它买下？我们红人，视大地每一方土地为圣洁。在我们的记忆里，在我们的生命里，每一根晶亮的松板，每一片沙滩，每一撮幽林里的气息，每一种引人自省、鸣叫的昆虫都是神圣的。树液的芳香在林中穿越，也渗透了红人自亘古以来的记忆。

白人死后漫游星际之时，早忘了生他的大地。红人死后永不忘我们美丽的出生地。因为，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母子连心，互为一体。绿意芬芳的花朵是我们的姊妹，鹿、马、大鹰都是我们的兄弟，山岩峭壁、草原上的露水、人身上、马身上所散发出的体热，都是一家子亲人。

华盛顿京城的大统领传话来说，要买我们的地。他要的不只是地。大统领说，会留下一块保护地，留给我们过安逸的日子。这么一来，大统领成了我们的父亲，我们成了他的子女。 我们会考虑你的条件，但这买卖不那么容易，因为，这地是圣潔的。溪中、河里的晶晶流水不仅是水，是我们世代祖先的血。若卖地给你，务请牢记，这地是圣洁的，务请教导你的子子孙孙，这地是圣洁的。湖中清水里的每一种映象，都代表一种灵意，映出无数的古迹，各式的仪式，以及我们的生活方式。流水的声音不大，但它说的话，是我们祖先的声音。

河流是我们的兄弟，它解我们的渴，运送我们的独木舟，喂养我们的子女。若卖地给你，务请记得，务请教导你的子女，河流是我们的兄弟，你对它，要付出爱，要周到，像爱你自己的兄弟一样。白人不能体会我们的想法，这点，我知道。

在白人眼里，哪一块地都一样，可以趁夜打劫，各取所需，拿了就走。对白人来说，大地不是他的兄弟，大地是他的仇敌，他要一一征服。

白人可以把父亲的墓地弃之不顾。父亲的安息之地，儿女的出生之地，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天、大地、母亲、兄弟都可以随意买下、掠夺，或像羊群或串珠一样卖出。他贪得无厌，大口大口吞食土地之后，任由大地成为片片荒漠。我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难解的命运呢？我们不懂。我们不懂，为什么野牛都被戮杀，野马成了驯马，森林里布满了人群的异味，优美的山景，全被电线破坏、玷污。 丛林在哪里？没了！大老鹰在哪里？不见了！生命已到了尽头，是苟延残喘的开始。

印第安人，常常被人视为落后、未曾开化的原始民族。然而，读了《西雅图宣言》，我对印第安人充满崇敬和同情。西雅图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酋长，但是他的“为民请命”的精神永载史册。至今，西雅图酋长的诞生地蒂利克村，还保存着印第安人当年的风貌，成为西雅图的一个旅游景点。

编辑：沈海晨  haichen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