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书局，生意还是诗意

郑雯馨

“一家从城市开到乡村的书店，不仅是为乡村提供一个新的“景点”，也是书店经营者对实体书店的新型探索。书店与乡村，在各自面临的困境之下，又是否能合力走出一条坚守信念、重塑自我价值之路？”

先锋系“乡村书局” 乡村文化的一处诗意栖居

先锋书店筹划乡村书局，既是一种再度回归理想的意念，也是在书业波动浪潮之中，为了实体书店转型主动进行的新探索。同时他们以书店“扎根”在地，期望这个承载了乡村文化的小书局在将来能成为复兴乡村公共文化生活的空间。

在先锋书店来到陈家铺之前，这座至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浙南古村落鲜为人知。因其北高南低的地势，村民依势建屋，形成了崖居式的聚落形态。建筑师张雷和其团队选择了坐落在悬崖边上的村庄旧礼堂，从2016年起着手设计先锋书店的第三家乡村书局——松阳陈家铺平民书局。他们在设计之初就关注夯土老屋、乡土材料、功能景观与所在自然人文环境的和谐关系，创造性地分化有限空间：初次走进平民书局的人几乎都会被悬浮在空间正中的半透明盒体所吸引，伴着自屋顶天窗洒落的阳光，人们可以在此进行冥想；此外三个楼梯台阶指向明确，引导人们走向不同的阅读空间；沿着阅读台阶一侧则是一面面对着峡谷的透明窗子，营造出绝佳的观赏村落的视角。在先锋书店负责乡村书局事务的张瑞峰看来，这些设计“将山野村落风景引入室内，使人文、自然、历史、精神的关联进一步激活融合，给书局和村落创造出了别开生面的动人效果。”

除了尊重在地的建筑设计，在书局入口处的“松阳特色”专架上可以找到众多有关松阳当地的书籍，人文地理、历史文化、民俗工艺等一应俱全；在书店最“黄金”的位置上，放置的则是“乡村”“民俗”“诗歌”这类“非畅销”主题的书籍刊物。平民书局还结合了当地特色的自然人文资源，研发出近一百种的独家文创产品；书店的店员也从当地招募，他们不仅负责书店的日常事务，也能为人们讲述陈家铺的历史或故事；书店对面的一栋民居还被改造成作家写作中心，邀请不同的作家前来驻村创作，为村庄增添新的活力。凡此种种，皆昭显出一种“平民”姿态，即不是高高在上的文化灌输，而是真切地收藏这个乡村的文化并与之产生联结，若能打造出一个契合当地的本土化精神文化空间，或许就会是人们对一间落地乡村的书局所抱有的最好期望。

从2012年前后开始策划乡村书局至今，先锋书店成功地将碧山、云夕、陈家铺、沙溪这些地名与一系列名为“先锋”的乡村书局相挂钩，由此展开的联想既包含了文艺，也为乡村新文化空间的营造提供了灵感。“人文高度、精神向度、专业深度和特色力度，是先锋一贯追求的书店价值，这种文化自觉到了乡村书局，只会加强而不会削弱。”张瑞峰对我们说道。将书店从城市开到乡村，不只是地点的转变，也是为了乡村地域的深远发展而撬动文化支点。因此先锋不同的乡村书局都是与不同代表性的建筑师合作，将其打造成一个个生动的人文作品和心灵景观。与一些以畅销书为主流的书店不同，先锋的乡村书局选书以契合在地和乡土社会为主，让不同的人读到不一样的乡村，或是通过阅读去发现另一种有别于城市的生活。此外书局也持续举办交流分享会，以优质的艺文活动提升当地的文化环境，诸如诗人余秀华在陈家铺平民书局举行了《无端欢喜》散文集的新书分享会，碧山的村民在碧山书局演绎了精彩的黄梅戏，2019年先锋还将与“三月三”诗会在平民书局举办“三月三”诗歌音乐节。

除了慕名而来的游人，当地人也会时常进到书局里读书、休息或交谈，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先锋的乡村书局成为当地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逐渐形成扎根当地的公共文化空间。先锋书店计划将来在中国特色的乡村里开设至少十家乡村书局，同时尝试打造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乡村书局。这项被他们称为“再度回归理想”的事业并不只局限于“一村一书店”的建构，在先锋的品牌影响力之下，他们也尝试不同的运营模式，并往文化培养、教育培训、生态旅游等方面延展，探索一种乡村振兴的模式。在张瑞峰看来，没有文化深度的乡村难以有长远的发展，而书店适合作为文化引爆点，以此撬动乡土社会人文发展的杠杆。“先锋打造乡村书局，正是基于这样的审视和愿景。短期内，我们可以快速聚集关注度和资源，推动多方面的建设；从长期来看，通过公共文化空间的文化滋养带动平民教育和文艺生长，真正实现当代社会的乡村文化复兴。”

海峡旅游×张瑞峰

诸如碧山书局、云夕图书馆如今已成为当地一个地标性的旅行“新景点”，是否会担心乡村书局成为一种“打卡”式景点而淡化了原先的定位？

这是我们预期中以点带面的良性效果，我们选择那些朴素、破败和原生态的普通村落，就是要用书店的文化品牌激活当地的资源，带动更多的人气、资源和机会到乡村来。乡村书局成为文化景点，是一个良性循环的好事，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认为还不足够，还可以更火热、更多元、更深入。对淡化定位的担心是不必要的，书店本来就应当是公共文化空间，是开放、多元、鲜活的精神场所，以乡村书局推动当地发展和文化带动，激发乡村振兴，正是我们追求的效果。

在你们已经开设和运营的那些书局中，是否有实现或是接近“复兴乡村公共文化生活”的例子呢？

当然有，先锋打造的碧山书局、云夕圖书馆和陈家铺平民书局，通过品牌入驻聚集资源，带动了民宿、餐饮、旅游的活力，人气、资金、项目的回流引入带动了大范围的建设活力。书店作为核心公共文化空间，提供免费座位和休闲环境，为老人免费提供茶水，村民和周边居民也时常到书店参与文化活动、看戏、听分享会，像碧山书局就已经成为当地社会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乡村社会公共文化生活活跃的共生平台和生动写照。

在先锋书店负责乡村书局的过程中，你是否有了关于乡村的新思考呢？

在先锋书店以乡村书局工作者的身份不断深入参与乡村，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回归。乡村振兴是一个国家、时代长远宏观的建设事业，需要的是各方力量全面、持久的合作参与，真正从文化、人才、产业、生态、组织多个层面共同推进，因地制宜发挥不同的优势。先锋致力的乡村书局建设将是一项影响深远的人文事业和文化工程，在这条道路上，我们也呼唤更多的人共同参与。

你理想中的乡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理想中的乡村应当是完整、朴素、原生态又有发展活力的乡土社会。相比城市而言，乡村社会组织关系会更加紧密，人与人的关联更有活力，而文化、教育、生活、生态、产业、金融、科技各方面的发展都能够达到适当的水准，乡村不应在任何一方面处于“孤悬”的状态，乡村在当今社会应当发展成一种合理的群居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