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重量（组诗）

周苍林

回到

我生命中的鱼回到水里

兽回到丛林，鸟回到空中

粮食和蔬菜回到它们的田野

水回到河流

我回到自然

这样，我就不再是我

我和所有生命都是大自然的

一草一木

今生——有多少生命来到我的

生命中

来生——我就回到多少生命里

我是一支不会低头的芦苇

刚走进那片芦苇

风就追来了

纷纷低头的芦苇

把我的行踪暴露在风的眼里

像对付那些来不及躲藏、

不肯屈从的芦苇

风一次一次扑向我、抽打我

但我始终没有弯腰、低头

那些效仿我迎风而立的芦苇

像替我倒在了风口下

不要唤醒和激怒

一只睡熟的虎豹

也许累了

也许伤了

也许丧失了叱咤风云的斗志

放下宠辱

一生的功过与是非

远离笑傲的江湖

它在一个人的心里

悄无声息地睡了

不要问它沉睡了多久

不要为它松开系在心上的绳索

不要试图唤醒和激怒一只睡熟

的虎豹——

虎豹醒来的眼里

有无助的羔羊

也有狩猎的枪弹

亲爱的敌人

无你强大

就不学荆轲图穷匕首见

不追穷寇

也不落井下石、在伤口上撒盐

免了正面交锋

免了兵法“三十六计”之上策

放下心中的刀斧

收起情感的虎豹

别人笑里藏刀

我只爱里藏毒

先用委身爱你，俯首为臣

再用做妾做奴爱你，讨你欢心

用尽百媚千娇爱你，勾你魂魄

我倾国倾城的身躯装满爱的剧毒

在防不胜防中兵不血刃

掏你滚烫的心、取你思想的首级

啊！我亲爱的敌人

广场是一条河

时光流过的广场游来一群鱼

跳舞的鱼、跑步的鱼、散步的鱼

赶路的鱼

恋爱的鱼

活泼好动的孩子是无忧无虑的小鱼

广场周遭的座椅、灯柱、雕塑、

广告牌

是河里的卵石、水草

岸上的芦苇和树木

广场上空的气球、风筝

是河中的水禽与飞鸟

孤独的人悠闲地待在广场

忘了自己是捕鱼而生的渔民

也忘了自己是往来河边的垂钓者

很多人都不知道广场是一条河

很多人都不知道河流兩岸的风光

很多人都说不清一条河流的去向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的身上就藏着

一条河

实际上我的身体就是缩小的广场

在广场厚重的深处

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听见

一条往事的河流在我的心中

激起的澎湃和喧响

浮光掠影

我对所有见过和即将见到的事物说：

我是过客

你们是风景

我们从一个风景到下一个风景

在相互的眼里浮光掠影

我向所有见过和将要见到的人说：

在尘世中我们蜻蜓点水地相遇、握手

然后各奔东西

我们有不在一起的生活与自由

在彼此的心中浮光掠影

那么多的脏水都要大海洗

一滴水把自己弄脏了

就跳进河里洗干净

一条河把自己弄脏了

就流到比它更大的江河里洗干净

江河把自己弄脏了

就奔向大海洗干净

天下，有那么多的脏水都要大海洗

难怪！海纳百川的大海

装了一肚子苦水

声音的重量

夜里，一些声音比风轻

一些声音比石头重

一些声音从熟睡的窗口飘出来

轻得吹不动一片树叶，吹不散

一缕花香

一些声音从黑暗的深处滚出来

砸在地上就是一道伤口、一阵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