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发
寻 找
在熊熊的火光中,寻找灰烬。
在泪水里苦苦地寻找旧日的累累伤痕,你必须忍住疼痛。
在狂风扫落叶的晚秋,我隐约听见了,一声声撕绢裂帛的声音。
草色阑珊。我敢断定,要不了多长时间,它还会持续枯黄。只是很偶然的,或者是必然,那个命中注定的冷露,会在高粱的节骨眼上,静悄悄地降临。
野鹤也在寻找,空荡荡的高天上,那一片散淡的闲云。
它们在缓慢地走动——
仿佛垂暮的老人,在老态龙钟的表情中,已然耗尽了,青春的初心和悲悯。
世界又回到它当初的寂静。
重阳登高,把茱萸插遍一座座奇崛的巅峰。我一直在喊,却始终没有听到,荒草丛中蟋蟀的应答。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已经秋凉,跌落一声声叹息,又有何用?
爱或者恨,都不必说得太多。
我是我的落英。没有花香的吸引,只是你寻找不到。
已经看透了这个冷冰冰的节令,我不想留下任何话柄,被凛冽的朔风吹送,从此,我也不会在忧伤或绝望的草叶中,默默地沉吟……
挖 掘
穿过粗粝的岩土,把这个动词一层一层地磨砺出一粒粒夺目的火星。
铁锹不喊疼。
一直向下,在灵魂的深处,越挖越深。
它不再滞留于表象,浑身锐气,蕴藏着淬火之后的一腔热情——
锲而不舍地挖掘:不在之在。潜在之在……
敞开沉睡千年的隐秘的部分,挖的不是欲壑,不是陷阱,不是噩梦,也不是伤痕,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是泪水而是一泓心灵的温泉,关乎生命的骨髓与精神。
历史的真相,需要在挖掘中确认:前世的落日。古典的陶俑。一块玉石蓄谋已久的温润。赤足的金:让黄沙散尽——
不知你是否把持得住,一把铁锹的坚韧与隐忍?
穿透力很强的铁锹,它最不愿意浅尝辄止,它之所以孜孜不倦地追寻,是因为心中担当着开拓的责任。臂力强劲,打开丰富的矿脉,我有足够的耐心。
挖掘:从年迈的井巷里寻找遗失的词根,于文明的碎片中取之不尽。此时,我唯有心绪淡定,并且薪火相传,土地深处的一脉余温。
唤 醒
我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东方的太阳照常升起,不知你是否做好了起床的准备?
不说呓语,也并未闭目塞听。
晨风起,或许我会让惺忪的鸟儿,使用一连串最动听的词,然后清脆地喊一声——
就像一抹春晖,终究能唤醒:河中冻结的一块块坚冰。
一定要有耐性。
可以允许你慢慢醒来,但实在没有理由能够容忍,一个人在酣梦中虚度光阴。
安睡的人!我看见了一片散淡的闲云——
它飘起来,于天空的修辞中迷失或沉寂。
心灵睡过的地方,一定会再次出落:一滴露珠的圣洁与晶莹。
相信你会有清醒的那一刻,而我的未来不是梦——
伴着惊蛰的雷声,那些土层里的种子,一旦被唤醒,就会有灵动的生命,在烂漫的春光中,押着一阕生机盎然的春之韵……
孤 独
一颗幽闭而忐忑的心灵。
孤独是灵魂的一部分。在苍白失色的黑夜,我听见了无垠的大地上雪的声音。
漫天飞舞的碎片,一瓣瓣,在凛冽的严寒中,如影随形。
想必你也一定听到了——
乌鸫在冷寂的冰面上枯燥的低语。
并非幻觉,我只能这样看着雪的缥缈与零落,结局或开始,我都在战栗。
它们彼此看见了,最初的孤独与最后的孤独,都是孤独,一种无可逃脱的担负。
兴许孤独还是一种病,将溶未化的薄冰,它慢慢地潜入我的身体,生活的折磨何以如此难以忍受,透骨的隐痛便是它全部的表征。
无非是灰暗、深沉、寂静的那种。
一层细雪在时光的锋刃上缤纷,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孤独与雪哪个更深,一个杂陈而痛苦的声音是否仍然吞没于内心的空旷?
还有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人隐身,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急于求得一己的安宁。
思想不过是一片空白,心情也尽可以复杂甚至于缭乱,但却不能一蹶不振。
孤独的雪,你没有理由不成为自由的象征。
名 字
甚至我还没有出生,世界就急于为我命名。
签下这个名字,就標志着我对这个世界的一种确认。
父母早已达成了默契。名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它还关乎一个人的身份;名字,除了琅琅上口,希望它能够给我带来好运。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我在档案或表格中填它。我也听见身边的许多人喊它,写它,点赞它,辱骂它,指认它,将来到死的时候还要被人在户籍的册页上注销它……
终于可以面对这样的署名:存在与虚无、责任与义务、瞬间与永恒。
名字一旦被确定,这三个字便如影随形,几乎伴随着我的一生。
顺着熟悉的名字,在崔氏宗谱里,就能找到自己的血缘和根。
当然,一个人的成长,正如一棵树的茂盛,一次又一次,我一直充分地感受到,温暖的春晖对我的耳提面命。
融入茫茫的人群,在互联网上输入这个关键词,我发现了重姓同名。可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各有各的血统,但我必须找到,自己与他者的独特、异质与差异性。
我就是我,我又不仅仅属于我,我更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我。
不奢望立下千秋的大业,但在不朽的盛事中,祈愿能够叫响自己的名字——不仅系于生命,它还凝聚着昭雪内心的清洁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