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之物（外二首）

方楠

你在那儿仰望着

枝头的果实（石榴上的斑痕）。还有枝蔓上

悬垂的花朵（凌霄花内部的漩涡）

仰望，是要把我们眼中，手中，心中的

某種东西送上去

是要把踩在脚下的沉重的生活

抬高一些

也许，都不是

我们只是在默默赶路的时候

驻足，抬头仰望：

——你我的头顶上，无边的空茫

那空茫之中，必有牵引着

我们盲目跋涉的

垂怜之物

我爱的不是一棵树

我爱的是碎片，一棵树绿色的碎片

是始终沉默的言语

碎片都消失了

我爱的不是粗壮的树干

不是大部分

是那些柔弱的细枝末节

我爱的也不是细节，我爱的是

整体与部分，部分与细节的关系

一棵树

遵循的秩序

我爱的也不是秩序

是自由。是自由向着虚无伸展

是自由生长出的一切可能

我爱的不是一棵树

我爱的是所有持久的事物

一个失去了河流的人

离开水的石头

仍有流水一样的曲线和凉意

但早已失去了水的光泽

那个点石成金的人

一辈子都在寻找石头，而不是苦练手艺

此事，他秘而不宣，并对此讳莫如深

说到我哪一部分更像石头

依次是：牙齿、骨骼、眼神、心脏

有时候，我整个人更像一块石头

坐在它们中间

我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

我，是一个失去了河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