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瑟斯
我的小学同学戎戎是暗恋派的顶级高手。
无数次,吃饭前、喝多后他都要把自己耳熟能详、妇孺皆知的暗恋故事当作祷文一样念了一遍又一遍。
小维是小学三年级转来我们班的,新疆姑娘,眼睛大头发长,皮肤白得吓人,还会跳彭恰舞。以不到十岁的审美来说,她确实挺吸引我们。也就是吸引。
可戎戎不一样。戎戎大概是上辈子连羊肉都没吃过,见了新疆的妹子就两腿哆嗦走不动道儿。
他对小维,是迷恋。
我说迷恋,是因为他从十岁以后就暗恋小维,或者说跟自己耗上了。
从初中到高中,全是跟她一个学校,考不上就哭着喊着让他爹交赞助费。他见了小维,却是棍子打不出个屁。
考大学那年,小维上了北广,戎戎专业课排名靠后,落榜。小维离开合肥的那天,天公作美,大雨倾盆,给置了最适合上演悲伤戏码的景,戎戎逼着我排练了N遍的剧情用来感动小维。
他信誓旦旦,准备在火车站拼一下把自己淋成狗。第一个目标毫无悬念地顺利实现,第二个目标,他情报有误,小维是坐飞机走的。
我琢磨着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非典”那年,我在的海淀是重灾区的翘楚,就在封校的前三天,我被一个陌生电话喊到宿舍楼下,是戎戎,他逃难一样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两包药,中医学院的,留了句“给她一包”,然后转身就走。
天知道他是怎么有勇氣来北京的,又怎么连给药的勇气都没有。
补考两次,北广都快改名叫中传了,戎戎还是没考上,等他玩起绝食逼他爹送他来了北京,小维已经做交流生去了新西兰。
痴情男戎戎每次的结束语都是:为她学了三年播音,播音主持是什么我都不知道!然后号啕大哭。
问题是这故事我们听得都比他熟了,这货还变本加厉,不光饭局,居然连玩个“三国杀”他都要来一遍。后来弄得只要他以“小维”两个字开头,大家就纷纷尿遁。再后来,大家默契地很少再约他出来吃饭。
暗恋,以为感动天感动地,其实只感动了自己。看到这儿可能有姑娘要鄙视我了,人家这么专情,怎么是你这种人能理解的。我倒觉得,暗恋久了不是专情,而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时间长了,就会消沉在对别人的单恋中无法自拔。
这么多自以为是的付出,不过是不敢承受说出口后伤了自己的玻璃心。
偶尔来一下算是怡情,老玩儿就是病,得治。
轻度的是自我暗示,总觉得自己的心思对方都了解,每个小哀怨对方都能察觉,自己在脑子里玩儿得山无棱天地合情动八荒辗转缠绵,对方弹颗鼻屎都是悄悄给你的最好的馈赠。
重度的是精神分裂,自己给自己喝鸡汤打鸡血,相信一条道必须走到黑。
人家送你个杯子,你当要跟你一辈子。其实人家只是跟你说你是个悲剧。
这不是缺爱,是缺心眼儿。
摘自《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