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笙
一
可怜是爸爸从工地抱回来的一条狗。它刚到我们家的时候,一身脏污,皮毛上粘着胶布,头顶上几个烟头印子特别显眼。
妈妈嫌弃狗脏,嚷嚷着要丢出去。
爸爸说家里老鼠多,养条狗看家也好。
我嘀咕:“狗抓耗子不是多管闲事吗?”
结果被爸爸瞪了一眼。
二
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它清理干净,尽管我们尽量动作轻柔,胶布被扯下来时带下一些皮毛还是难以避免。它乖乖地趴着,一声不吭。
我给它涂了药,凑近些,才发现它的眼圈乌黑,“爸爸,它的眼圈好特别啊。是天生的吗?”
爸爸正在给它盖屋子,闷声道:“是流了太多眼泪。”
它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后,贴着墙角缩成一团。
我想摸它,刚靠近,它动了动,低头发出呜咽声。
它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变成这样?
三
爸爸叫它“可怜”,我想,它是真的很可怜。
可怜不会撒娇,我甚至都不能摸它。
每次一到饭点儿,我拿着盛好饭的碗,一边走一边敲。可怜如离弦之箭飞快地蹿出来,我刚放下碗,它就扑过来开始狼吞虎咽。
我想摸摸它,它似有所感地抬头,凶狠地瞪着我呲牙咧嘴。
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可怜的脾气开始变得古怪,经常对着过路的人狂吠,邻居的小孩儿几次都被它吓得当场哭出声。
碍于街坊邻居的投诉,爸爸只好将它关起来。
隔着铁栅栏,它看到过路人依旧吼,偶尔飞过一只蝴蝶,它也能吼半天。
我怀疑它有病。
我问爸爸:“它这么吼不累吗?”
爸爸十分淡定:“吃饱了,闲的。”
周末在家,可怜隔着老远又开始吼。
我完全没法静心写作业,气冲冲地给它扔了个皮球,它一口咬烂,对着我呲牙。
哦哟,挺有骨气。
五
入春后,可怜不再吼天吼地。
更多时候,它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那时它在想什么昵?
有时候别家的猫狗路过,它远远地看着。“喂,想不想和它们一起玩?”我逗它。
它没理我,默默走开。
这狗一点儿也不可爱。
爸爸解开了铁栅栏的锁,他说:“春天来了,该让它四处走走了。”
可怜步伐稳健地走出来,此时的它已经是个体态婀娜的“少女”了。
六
夏天来临之前,可怜怀孕了。
它的肚子圆鼓鼓的,走起路摇摇晃晃,后来它干脆不随便走动了,从早到晚都躲在窝里。
我给它送饭,看它艰难地挪动身子,笑道:“这肚子里怕不是塞了几个皮球哦。”
可怜听不懂,抬头朝我呲牙。
爸爸有些担忧:“第一胎恐怕很辛苦。”
2016年5月18日,可怜生下6只小狗。
前半夜它一直在哀嚎,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后半夜出奇的安静,我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一大清早,我端着碗如往常走到它窝前,敲了敲木板门,没有一点儿回应。
以往这个时候,可怜一定会飞奔而出,呲牙低吼。
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忽然心底一慌,强行踢开门,只见可怜乖巧地趴在地上,它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离开了很久。
几只小狗缩在它怀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爸爸用大衣裹住小狗,轻轻地抱出来。
我在旁边看着,眼眶酸涩:“爸爸,可怜走了。”
半晌,爸爸才应道:“嗯,我知道。”
可怜的前半生一直在流浪,受了很多苦。在我家待了四年,死神还是带走了它。如果它到了天堂,请上帝将我的那份爱也一并给予它。
七
同学来我家玩儿,几只小狗在地上追逐打滚。
她惊喜道:“哇你家的狗好可爱!”
“对啊,它们特别乖。”顿了顿,我抿唇道,“我以前养过一条非常凶的狗。”
“后来呢?”
“后来它死了。”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