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凌的水绿茫茫的山

本刊记者 刘国华 文 / 图

云横秦岭家何在

确定到秦岭去驻村，是一个很仓促的决定，因为临时调整了驻村目的地，所以直到成行前一天，才确定要去的地方在秦岭深处。

巧的是，我们去的村子就叫秦岭村，位于被当地人叫做秦岭梁的东侧，一条红岩河串联起了村子的五个组。村子不大，只有103户500多人，除了在大棚里忙碌种木耳的，大都上山去采药了。

在村部安顿下来后，掩映的群山之中的灰色土房子和篱笆墙，立刻把白云深处的村庄模样呈现在我们面前。

秦岭村远景

已是傍晚，静谧的村庄升气缕缕炊烟。沿着村里新铺好的水泥路，伴着青草的香气，我们渐渐走近这些篱笆墙。在一幢旧房子前，透过篱笆，我们发现一位灰白头发的老奶奶，正在收拾柴火烧炕。炕门旁的两道烟囱中，冒出阵阵青烟。老奶奶招呼我们进屋，坐在门槛上和我们热络的聊起来。房子是典型的山区土木结构，高大结实，土坯墙很厚，屋檐上挂着黑亮的腊肉。和这旧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新修的砖混房屋，贴着洁白的瓷砖。老奶妈告诉我们，她今年76了，这老房子，是当年拆了地主家屋子的木料盖的，而旁边的新房，是去年村上才帮她修的。

老奶奶名叫赵三女，是村里典型的贫困户，大儿子去世多年，留下一个智力残障的媳妇，无法下地干活。二儿子赵喜生，还在打光棍，据说前几年，喜生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头发留到肩头，脏兮兮地卷曲着，整天窝在墙角晒太阳。驻村干部几乎天天找他谈话，才改变了他的观念，为这个家带来新的希望。赵三女孙子倒是很争气，前些年在苏州打工，去年村里搞合作社，就回来在农民合作社干活了，既能挣到钱，还能照顾家里。在家里两个男人的支撑下，赵三女的新房总算是盖起了。

“秦岭愁回马”，身处大山深处的秦岭村是一个封闭了上千年的古来村庄，也许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吧，村里的残障人特别多，100多户人有30多个残疾人，最惨的一家四口人都残疾。复原军人李长科家里就有四个残疾人，自己患有风湿性关节炎，腿都变形了，妻子偏瘫在床，两个孩子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李长科一家是村里重点关注对象，村上为他争取到低保金、优抚金、残障金，加上在木耳和中蜂两个合作社配股的分红，年人均收入4000多元，脱贫就在眼前。在村里帮助下，李长科家里去年还盖起了新房。复原前李长科曾经在北京当兵，生活好起来的他翻出参军时的老照片，看着照片中英姿飒爽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在秦岭村，处处都能看到古老的土木旧屋和旁边整洁漂亮的砖混平房相伴左右。这些新房，都是近两年才修起来的，通电、通水、通车的秦岭村在产业扶贫政策的带领下，告别了封闭和落后。如今，连霍高速公路利桥出口离村口不过几里地，高速公路的开通，让藏在深山人未识的秦岭村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李长科在他当年参军的照片前

赵建平家的蜂箱

直出浮云乘风去

湛蓝的天空、悠闲的白云、翠绿的山峦、清澈的溪水、散步的牛群、飞舞的蜜蜂是秦岭村的正确打开方式。

秦岭村的人家沿河分布，房前屋后的耕地非常有限。村子要脱贫，村民要致富，如何让这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发展产业就成了唯一的出路。2017年9月，53岁的陈建聪被派驻到秦岭村担任第一书记，两个月挨家挨户的调查走访，让他深知产业对这个村庄意味着什么。陈建聪和村两委班子在产业培育、脱贫增收上下足绣花功夫，提出了把扶贫基地建在家门口、把支部建在产业链上的思路，他们抓住镇上发展木耳产业的机会，将57户贫困户全覆盖，组建了绿源木耳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利用东西部协作的资金，给贫困户量化入股，发展起木耳产业。通过“党建+企业+合作社+贫困户”的模式，村里争取帮扶资金400多万元，建成130座木耳大棚，2018年便实现“三变”改革开门红，入社的贫困户每户分红2000元。好多在外打工的人都回到家门口务工，种地、务工、照顾孩子一样不耽误。

秦岭是我国重要的木耳产区，但是，传统上大多是在陕西、四川一带的伏牛山，而甘肃境内，却是刚刚尝试种植。沿村的河堤旁边的，就就是这些大棚的所在地，已是小满时节，正是菌棒集中投放的时节，一幢幢大棚里整齐地立着20多公分高的小木棒，上面星星点点冒出的黑芽，便是刚长出来的木耳。

也许是孤身一人从东北来到这大山里过于寂寞的缘故吧，村上请来指导种植木耳的技术员杨宏刚的话滔滔不绝。从菌棒的生产，到木耳的种植采摘，讲起木耳杨宏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个操着东北口音的汉子，用自己20多年种植木耳的技术和经验，紧紧盯着每一个放进大棚的菌棒。任何不合格的菌棒，都不会逃出他的眼睛，早上刚送来的一车菌棒，杨宏刚把五分之一的不合格产品退了回去。“要为种木耳的老百姓负责”是杨宏刚挂在嘴头的一句话。

木耳产业基地

除了发展木耳新兴产业，改造和提升传统养牛和养蜂产业，也成了陈建聪和两委班子带领村民致富的新出路。秦岭村人祖祖辈辈都养牛，不过，奇怪的是牛棚里却见不到一头牛。原来，村里羊的都是土黄牛，到水草丰美的时候，村里人就把牛全赶到山谷中，根本不用人去喂。我们沿河而上，走了四五里地，才在河边的一块草地上，发现几十头悠闲吃草的黄牛。河水清澈见底，牛群怡然自得，真正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村里的标语

秦岭村自古就有中蜂养殖的传统，苍茫的大山中，常年盛开着各种美丽的野花，这里的出产的蜂蜜很受外面欢迎。在驻村干部带领下，村上也成立了中蜂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几户家家都养几十群。

村民对陈书记恋恋不舍

村党支部委员赵建平家就是养蜂大户，房前屋后山坡上到处都有的蜂箱。据赵建平讲，前几年，他参加区农业局组织的养蜂培训，省蜂业站的老师专门给他们讲技术，县上还给学员送了蜂箱，现在他家的养殖规模已经有七八十箱，这些中蜂繁殖很快，每年能分三四群，眼下正是收蜂的季节，尤其是中午天热的时候，一定要随时盯着。

“蜂出来了！”正聊着，母亲赵粉英一声喊，赵建平立刻背起喷雾器，拿起收蜂篓子奔了出去。眼见一群黑压压的蜂群，朝着河边飞走了，赵建平熟练地用水雾驱赶着蜂群，母亲用长杆子挑着蜂篓等候。不料蜂群却飞上了山，赵建平也麻利地爬进了密林之中。

我们在山下等了好久，才见赵建平母子下山，因为山势太陡，林太密，一场紧张的收蜂大战最终以失利告终。赵建平却憨笑着：没事，没事，这蜂平时都乖的很。

木耳、养牛、中峰三大产业已经成为秦岭村发展的支柱，有了产业支撑，秦岭村也终于有了乘风破浪的信心和勇气。

收蜂的竹篓

槛外窗中低秦岭

勤劳，是秦岭村人给我们最深刻的印象。清晨六点，马路上传来一阵阵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声，接着，隔壁是当当当切菜的声音。陈建聪有一手好厨艺，虽然厨具简陋，依然能做出一桌丰盛的早餐，这也是他四年多来驻村的最大保障。

吃过早餐，我们顺河而上，伴着清晨的露水，前往村里位于秦岭梁上最远的一个组。虽然是同一个村，离我们所住的村部却有十几里地，步行要将近两个小时。一路上，陈建聪指着路边废弃的河道，讲述着他和村两委带领村民改河道、修大路的故事，一点一滴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尤其是去年“7.10”山洪，河水漫过了路面，直接威胁到村民的房屋，村两委组织党员干部组成突击队，连夜抢筑三道防线，才保住了村子的安宁。也正是这样的大水，进一步坚定了大家“致富先治水”的决心。

说话间，已经能望见半山腰中的人家。这个组只有9人，分散在树木掩映的山腰上。早在两年前，村里就通过整体搬迁给他们在山下建了新房，但是，因为村民从事的传统养蜂、养牛离不开山，所以至今也没有搬离。“虽然人不多，但山上却有七八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所以，这路一定要修。”陈建聪坚定地说。

回来的路上，一个个小山沟中停满了摩托车。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呢？陈建聪告诉我们，这就是山里采药的人放下的，这些采药人凌晨天蒙蒙亮出发，直到晚上天黑了才下山。原来清晨传来的摩托车声就是他们的。陈书记说，这两个月是采药的时节，村民整天都在山上，每人挖回来三斤药，一天的收入就有两三百。

秦岭采药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们提议跟他们进山看看，村主任李代荣却始终没有答应，一来路远，到采药的地方来回步行6个多小时，二来安全无法保障，不说山里随时出没的野猪、毒蛇、黑熊，很多地方直接没有路，是在山崖上攀爬的。李代荣是个皮肤黝黑的精瘦中年人，从他的描述中，我们早已洞悉这采药的艰难。

晚饭过后，天空中繁星点点，踏着一路星光，我们来到老支书家中。老支书今年72了，满头银发，正戴着眼镜看电视新闻。从1975年起到90年代末，老支书做了20多年村支书，谈起村里的变化，最为感叹的还是人的精气神变了。扶贫先扶志，有了奔头，有了自信，人的面貌自然会改变。

捡药的母子

清澈的河水

陈书记自制的规划图

老支书家就有传说中的采药人，夫妻俩正在厨房里吃饭。问起今天的收获，媳妇微笑着带我们去看，地上满满两筐新鲜的菖蒲，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拢。看她们劳累一天，第二天还要早起，我们不便多打扰，便起身告辞。

回到村部，却见所有的房门都大张着。门这样开着没事吗？陈建聪笑着告诉我们，村委会的门一年四季都开着，这里村民非常淳朴，从来没有丢过东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许这才是世外桃源该有的模样吧！

夜幕将秦岭村藏得很深，没有一点声音，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如今的秦岭村，人人为幸福生活奔忙，人人为家庭和美满足。在陈建聪的办公室，我们注意到一副铺满整面墙的规划图，上面标注了村子每一处地方和计划建设的项目。据陈建聪讲，这是他闲的时候用剪刀和浆糊自制的。规划图旁边，还贴了很多格言和工作要求，是陈建聪的座右铭。陈建聪指着墙面的规划，有讲不完的故事，更铭刻着讲不完的梦想。窗外，苍茫的秦岭此刻正低头静静地聆听。

“槛外低秦岭，窗中小渭川”，曾经的秦岭是多少人口中难以逾越的大山，但在这些驻村帮扶干部的眼中，在精准扶贫产业帮扶政策引导了下，秦岭自然不过是窗外的小山粱。干部和村民一起筑起脱贫攻坚的牢固信心，可以抵挡一切山洪，可以翻越任何峻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