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伦理视角下《巴比特》的解读

2019-06-22 13:44冯军霞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冯军霞

摘要:《巴比特》是美国著名作家辛克莱·刘易斯的代表作,小说通过对房地产商人巴比特的刻画,形象生动地向大众展示了20年代美国的消费主义文化特征。从消费伦理视角看,小说中人与社会之间是占有式的消费方式,人与人之间是利益扭曲的,自我个性也面临着消失的状态。这对探究美国商业的发展、美国人的文化精神,甚至我国当代社会的消费伦理构建都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巴比特》;消费伦理;占有式的消费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9)05-0116-03

《巴比特》是美国著名作家辛克莱·刘易斯的代表作,小说通过对房地产商人巴比特的刻画,形象生动地向大众展示了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消费主义文化特征,众多学者多是从主人公的叛逆、消费文化的反映、人物的心理分析及作者的写作风格等方面解读该作品,本文将从消费伦理的视角探讨小说中所体现的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及人与自我的关系。

1弗洛姆的人道主义消费伦理理论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消费分为生产消费与生活消费,“前者指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的生产资料和生活劳动的使用和消耗。后者是指人们对生产出来的物质资料和精神产品用于满足个人生活需要的行为和过程,是消费在‘生产过程以外执行生活职能。”[1]本文所提及的消费主要是指生活消费,运用弗洛姆的消费伦理理论对小说中的生活消费现象进行解读。弗洛姆的人道主义消费伦理结合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的思想理论,聚焦资本主义社会性格所暴露的消极阴暗的人性特征,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异化及人的物化进行深刻的社会批判。弗洛姆认为,消费的过程就存在着异化。人们用金钱可以购买任何商品,为的只是炫耀和对物品的占有。异化消费是一种非理性的、被迫的行为,它使人们把消费当作生存目的,导致没有消费幸福就无处寻觅,人失去了自己和外部世界的真实联系。其次,消费的异化将使存在于人格内部的情感及心理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对爱、理性、自由、和谐的需求被金钱与物质欲望所取代,导致情感伦理危机;更严重的是这种异化消费将导致个体独立性的丧失,催生出扭曲的人格,导致人的全面健康的发展受到严重的阻碍。新的社会问题随之不断出现,新旧价值观的冲突和摩擦最终导致人们面临严重的伦理道德危机。

2《巴比特》的消费伦理环境

《巴比特》是辛克莱·刘易斯的代表作,于1922年发表,是一部反映美国商业文化繁盛时期城市商人生活的小说。故事的主人公巴比特是生活在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商人。进入20世纪,随着以福特主义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大规模工业生产方式的兴起,美国实现了从传统的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变,社会财富大幅增长,加上西欧一些经济发达的国家的消费主义的影响,大众消费整体性地兴盛起来,新商品的开发以及消费者对新商品的欲求成为社会经济生活的核心部分。同时,广播,纸媒及无处不在的消费品广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望,加速了商品生产消費过程。消费主义作为一种价值观刺激了经济发展。人们开始热切地关注吃穿用等物质消费,奢侈消费、攀比性消费或炫耀性消费成为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正如凡勃伦所指出的,有闲阶级通过个人炫耀性消费博取他人的赞许或社会认同,同时又通过礼仪训练强化了个人的这种消费生活方式。“这一点大部分决定于他所隶属的那个社会或那个阶级所公认的消费水准。所以会这样,直接原因是他时刻要注意到这个水准,习惯成自然,这个水准已与他的生活方式合而为一,因此使他有了深刻印象,认为执行这个消费水准是对的、好的;间接原因是公众方面的坚决态度——遵守公认的消费水准是一个礼仪上的问题,因此不遵守这个水准是要受到轻视、受到排斥的。”[2]小说中的巴比特正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消费主义文化背景之下的有闲阶级。

3人与社会的关系:占有式的消费

关于人与社会的关系,弗洛姆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一是占有,一是存在。他认为这是人类两种不同的生存经验,同时也形成了两种不同类型的伦理品格。“占有”的生存方式把人与世界的关系看作是占有与所有关系,它要占有包括自身在内的一切,以物为中心,强调对物的所有权。而“存在”关注的则是人与世界保持一种真实的,有生命的关系,与世界融为一体,而不是物与物的冷漠关系。“我(弗洛姆)所说的‘存在,指的是一种一无所‘有并毫无占有之念,而只是充满了快乐的生存方式。在这种生存方式中,人能够生产性地发挥他的能力,并与世界融合同一。”[3]

20年代的美国无疑是一个提倡以“占有”为主导生存方式的消费社会。刘易斯笔下的泽尼斯市,房子、汽车,甚至是浴室、闹钟和绝缘橡皮车胎都被看作是社交圈身份认定的符号。“在风气粗俗的20世纪的泽尼斯市,家庭中的汽车能够彰显社会地位,就像贵族中的爵士等级能判断英国家庭地位。”[4]25广告宣传中的产品,牙膏、短袜、轮胎、照相机、快速加热器之类,都是优越地位的证明。看着豪华奢侈的豪宅,精致装修的事务所,巴比特感到无比骄傲,充满了优越感。看着芙萝岗小别墅、小林子、百转千回的车道及各类漂亮的商铺,看着城市的工厂,高高的水塔,耸立的烟囱,繁忙的车辆,巴比特感到满心欢喜,“多么的宏伟气派!”无论什么,巴比特都佩服大的事物,“比如山,宝石,肌肉和大话。”[4]13经过诺贝男子服饰店时,他自豪地用左手摸着自己昂贵的领带,认为自己是喜欢买昂贵领带“并付得起钱的人”;经过“矿业畜牧国民银行”,因为能和这样奢华的皇宫似的银行有来往,再次认为自己明智又多金。

在消费的占有中,人们,尤其是类似巴比特这样的有闲阶级,天真地以为找到了使个体与社会联系起来的方式,短暂地逃避了自己内心的孤独和茫然。但实质上,这种建立在占有方式基础上的联系并不是真实的联系,自然也就无法真正解决人内心的焦虑和提供相应的幸福感。

4人与他人的关系:利益扭曲的情感伦理

弗洛姆指出,人类存在的需要第一重要的是关联需要。人的理性、自我意识使人认识到自己孤独、隔离、软弱与渺小,人的生理需求的满足也并不能取消那种孤独感,只有在外在世界与他人建立起联系时,人才能摆脱这种孤独和无能为力的恐惧。“满足这种关联的需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爱与他人建立起联系,这种方式既可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又可以避免孤独感,是一种积极、健康的满足方式。另一种是通过“共生”的方式来实现关联的需要,此种方式是建立在臣服与统治的基础上的,是在失去个人独立性、完整性的前提下来满足关联的需要,因此是不健康的、消极的满足方式。”[5]

家庭作为社会的组成细胞,既能满足人性寻根的需要,又能满足关联的需要,最能帮助人们找到生存的根基和依靠,摆脱人性的孤独与寂寞。然而,巴比特的家看上去只是装修豪华的高级酒店,并不能称之为家。“这对巴比特夫妇并无特别,对其他人也并无特别。看不出大家是否居住在此,是否相亲相爱,深夜里是否读恐怖故事,周天的早上会不会舒适地赖床。不过在这却令你觉得置身在高级酒店的某豪华套间。”[4]8奢侈的消费能标志个人的身份,却并不能让家中的成员感到温馨,排除焦虑。正如刘易斯所说,“纵然巴比特的宅子再完美,也有一个缺憾,它不能称之为家。”[4]8缺憾在于爱的缺乏。首先是巴比特和妻子之间淡漠的关系。巴比特的妻子善良、温和、勤劳,但是家里的人却没人意识到她是个大活人。他离开家时给妻子的吻只不过是在她没有变红的脸蛋上用丝毫未动的嘴唇碰一下而已。其次是他和孩子们之间冷漠的状态。作为父亲,面对孩子们的吵闹,巴比特恨不得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他每天见子女两次,但对孩子们的了解仅限于日常开销,其他方面并不关注。

保罗和齐拉的关系也能体现这种爱的缺乏导致的关联焦虑。保罗的妻子受到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不停地追求各种高档商品的消费,拼命坚持去纽约和大西洋城挥霍度假,为达到目的,不惜对丈夫各种无理取闹。在齐拉看来,人的“幸福就是消费更新和更好的商品,饮下音乐、电影、娱乐、性欲、酒和香烟”[6]。正是这种价值观,导致了家庭伦理观的扭曲,最终毁掉了保罗,也毁掉了她的家。

在社交关系方面,巴比特也无法找到这种以“爱”为基础的关聯的需求。在泽尼斯市,人与人的关系只有雇佣与被雇佣,利润或利益原则成了普遍意义的指导原则。加入泽尼斯运动俱乐部或者促进会都是为了互通信息,给自己的商业带来好处和利益。正如小说中所说,“促进会的目的其实就是打算增进一下情感,结交新的朋友,只是所有人的谈话都围绕着生意的事情。所有成员的名字之下都写着他所做的行业。”[4]87其次,巴比特对利特菲尔德和多普尔布劳这两位邻居完全不同的态度,巴比特的会友们在他出名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都体现了以利益为原则的社交关系。

加入各种社会团体,举办各种大型宴会,虽然给巴比特带来了一定的精神慰藉,但实质上,置身于以利益为主的社交关系中,他却并未感到满意和幸福。在举办大型宴会之后,在热闹欢乐的背后,他心中浮现的却是跟保罗·里斯灵在缅因州湖畔乱逛的情形一样,渴望看见云雾环绕的群山以及傍晚时黄昏下的湖泊,渴望远离城市热闹的一切。

5人与自我的关系:独立性的丧失

根据弗洛姆的观点,人作为存在的状态,需要满足身份感的需要。“人从自然中分离出来,人的自我意识和理性使人能够意识到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自身,具有一种自我的观念。满足身份感需要的健康方式就是把自己看作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感受到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生活的主人,能够按照自己的真正目的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是一种‘我就是我的体验,弗洛姆将这种方式称之为‘个体性。”[5]然而巴比特所处的社会是以消费为主导的社会,个体的自我价值取决于能否获得成功,能否赚比本钱更多的钱。它对个体性的发展及满足身份感的需要产生了消极的负面影响,被蒙蔽在物质假象中的人们很可能迷失人生的方向,甚至出现伦理价值观的错位,最终导致人性的扭曲。

这种个体性的丧失的例子在小说中随处可见。读报时和妻子讨论市长在就职仪式时穿工装裤的看法,巴比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管是站在共和党、长老会、友会,还是房地产经纪人的角度,他发现都无法找到依据让他可以指导他面对的鼓动家市长”[4]10。当孩子问他学校为什么要学习弥尔顿、莎士比亚和华兹华斯时,他认为《鼓吹时报》《鼓吹晚报》或是《泽尼斯商会简讯》都没有提到过这个问题,“在各大报都没有表明立场前,他就没有什么独到的想法了。”[4]26

如果说巴比特的迷茫代表的是成功中产阶级的迷茫,而保罗等人则代表了那些在这个时代被迫遵从当代个体价值观的受害者。保罗的梦想是做小提琴家,在金钱至上的社会,他违背自己的意愿,成了卖油毛毡的。斯巴达的销售代表说,“我特别希望成为一个伟大的化学家。那是我的理想,我的抱负。可是我的父亲却硬让我走了这条路——推销厨房用具,然后我就再也摆脱不了了,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4]55保罗认为,在泽尼斯俱乐部里的人们,表面看来满足于家庭和事业,将泽尼斯和商会吹捧上天,但是一定有三分之二的人感到焦躁难安;其中一部分甚至会觉得很痛苦,厌恶那些竭力自夸、赶超他人的习惯,厌恶自己的老婆、孩子,极力想离开这个社会。这便是弗洛姆所称的个体性丧失带来的痛苦。

在失去保罗的友谊后,巴比特也深刻感受到了这种痛苦。巴比特开始反思他所追求的这种个体价值。他开始质疑费尽心思赚大钱的价值何在。财富和名利固然重要,但不是主要的价值。去监狱见过保罗后,巴比特认为自己的灵魂已经死去。“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也已经死去,比如,自己对美好世界忠诚不渝的信念,对遭受舆论谴责蔑视的恐惧,甚至于对自己的成就的自豪感!”[4]94这些无一不是主体性丧失的体现。巴比特的反思也是作者对消费主义背景下这个时代的反思。

6总结

20年代美国的消费主义盛行,刘易斯是为数不多能看到这种消费主义的消极作用的作家。小说通过巴比特们的焦虑和困惑,使现代读者了解到消费已经从一种自然行为发展成为一种引发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身伦理关系变化的社会行为和文化行为,片面地强调物质消费,人类将无法找到生命的本真意义,失去种种人道主义价值,在思想和精神上面临严重的危机。而消费伦理的构建不仅需要进行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总体变革,同时也需要进行道德和心理的变革,发展和培养理想型的主体性人格。

参考文献:

[1]陈悦.论消费伦理[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5:4.

[2]凡勃伦.有闲阶级论:关于制度的经济研究[M].蔡受百,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87.

[3]艾里希·弗洛姆.占有或存在[M].楊惠,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17.

[4]Sinclair Lewis. Babbitt[M].London: Penguin US, 1990.

[5]马福军.弗洛姆人道主义伦理思想及其启示[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0:9.

[6]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孙恺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36.

An Analysis of Babbit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umption Ethics

FENG Jun-xia

(Tianhe College of Guangdong Polytechinical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540, China)

Abstract:Babbitt is the masterpiece of Sinclair Lewis, a famous American writer. By depicting Babbitt, a real estate businessman, the novel vividly demonstrates th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American consumerism in the 1920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umption ethics, in the novel,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and society is possessive consumption, people are distorted in interests, and self-personality is disappearing. It is of great value to explore the development of American business, the cultural spirit of Americans, and even the construction of consumption ethics in our contemporary society.

Key words:Babbitt; consumption ethics; possessive consump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