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晨
原谅
面对扎西顿珠的愤怒,崔唯只有无奈和歉意:“对不起……四年前,我的父亲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都只能向前看,不是吗?”
董咚咚轻轻拉住扎西顿珠的手,仰起头说:“扎西哥哥,你不是说过,你的爸爸已经化成了草原上的云和雨水,和我们在一起吗?”
扎西顿珠用手背擦干眼泪,用力点点头:“是的,爸爸是英雄!”
夏峰对崔唯说:“你这么晚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损失了一单生意,大名鼎鼎的螳螂总不至于准备自首吧?”
崔唯抬眼看了看还亮着红灯的小小手术室,年轻的眼睛里仿佛充满疲惫,低声道:“我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我的弟弟。”
夏峰了然:“那个受伤的男孩是你弟弟?”
崔唯苦笑:“如果说崔家人身上的血腥太重,需要受到惩罚,我宁愿受惩罚的是我。”
蒋美丽已经有些同情这个看起来柔弱却又无比坚强的姐姐,忍不住安慰道:“姐姐,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再伤害小羊了,好不好?夏叔叔他们不会抓你的。”说着,蒋美丽看了看夏峰,小心地问,“对吗,夏叔叔?”
夏峰不置可否。螳螂和保护站斗了这么多年,恩恩怨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虽然崔唯的入行也实属无奈,可四年来,草原上断送在她手里的生命也是数不胜数了。
崔唯垂下眼帘,说:“其实,如果不是为了钱,谁愿意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自从父亲倒下后,我成了螳螂,四年来,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可是我一个女孩子,要承担天价的医药费,还要供弟弟念书,就算是把我自己卖了,也换不回这些钱。”
大胡子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流下眼泪,孩子们也红了眼圈。
崔唯接着说:“上个月,我的父亲已经去了。他走得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让我也可以安心了。现在弟弟已经长大了,我想,我们姐弟俩终于能做点正经事养活自己了,就放出了螳螂要金盆洗手的消息。弟弟还要读书,我告诉他,姐姐再做最后一笔买卖,存下他的学费,我们就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可是、可是上天总是不愿眷顾我们……”
欧阳圆圆忍着眼泪,又掏出一个香蕉布丁递给崔唯,哽咽道:“姐姐,别难过了,夏叔叔说王伯很厉害的,你弟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寻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崔唯的肩膀,说:“小胖墩说得对,有王伯在,你弟弟會好的。”又对夏峰说,“夏队,我看他们姐弟俩真的不容易。你放过了齐鸣,能不能也……”
夏峰何尝不明白陆寻的意思,把烟头狠狠地在墙上按了按,说:“桑央老队长对我有恩,可他更是扎西的父亲。这件事我听扎西的。”
扎西顿珠站在半开的门边,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仿佛陷入了沉思:“小时候,爸爸说,草原上的每个生命都是有灵魂的。那个时候,天那么蓝,草那么绿,没有吹来漫天的沙子,羊群和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
董咚咚拉住扎西顿珠的手,央求道:“扎西哥哥,崔姐姐也很可怜的,你就原谅她吧,好不好?崔姐姐再也不会伤害草原上的小羊了!”
扎西顿珠闭上眼睛,说:“我没有资格说原谅。该原谅她的是草原上的羚羊。”
孩子们又失望又焦急,不知该怎么办。
崔唯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这四年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我弟弟他是无辜的,他还要上学。崔一他是个有血性的孩子,是为了掩护我离开才受的伤。我求求你们,我可以向你们提供起诉螳螂的一切证据,只要你们放过我弟弟——他、他还是个孩子。”
崔唯说完,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这个坚强的女孩也有脆弱的一面。她原本应该和同龄的女孩子一样,享受美好的生活,却过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她原本可以好好地享受上天赐予她的一切——健康、美丽、年轻,可从她成为螳螂的那天起,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在崔唯的抽泣声中,扎西顿珠却突然开口说:“我想过,螳螂其实只是个名字。就好像,她的父亲走了,这个名字会由她来代替,那么如果她走了,也会有别的人继续。只要羚羊的皮还值钱,这样的杀戮就不会停止。”
这番话说进了每个保护站队员的心里。夏峰、陆寻、林飞和扎西顿珠,他们为了草原上的生命,把青春奉献给了保护站,可这样的付出收效甚微,甚至根本阻止不了盗猎者的脚步。走了一个螳螂,还会有更多的螳螂站出来,就像崔唯和她的弟弟,就像齐鸣。
陆寻感叹道:“扎西说得对。要想保护羊群,光靠抓一个螳螂是没有用的。崔唯虽然做了很多错事,可她也是身不由己。只要她愿意重新来过,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大胡子感动得哇哇大哭:“大家谁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干这一行的呢!”
董咚咚扯了扯夏峰的袖子,问道:“夏叔叔,你们这么说,是不是原谅崔姐姐了?”
夏峰拍了拍董咚咚的脑袋:“小鬼头,就数你最精!”
崔唯终于松了口气,董咚咚带头欢呼“欧耶”,孩子们激动地抱在一起。
欧阳圆圆摸出一个葡萄布丁,害羞地塞进崔唯手里:“姐姐,你尝尝,可甜啦!”
崔唯终于破涕为笑,美得像是草原上盛开的月亮花。
(下期还有)